第7章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陈警官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着苏晚照。他的话语带着沉重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秃鹰的凶残、林淮身份的黑暗、警方的追查、隐瞒的危险……还有那份如同照妖镜般揭露了赵启文肮脏底牌的学术造假报告!巨大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她感到窒息,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和抉择的艰难死死扼住。

“苏老师,”陈警官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林淮的命,现在悬在手术台上。但把他推上手术台的,绝不仅仅是今晚那几个打手!他背后的深渊,你不说,我们警方就只能摸着黑去探!下一次,我们还能不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还能不能这么走运?”

苏晚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陈警官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林淮浑身浴血、生命垂危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下一次?她不敢想!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犹豫。

她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着,沾着血污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我……”

就在这时!

审讯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声音带着一种不祥的紧迫感。

一名年轻的警员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焦急:“陈队!医院那边刚传来消息!林淮的手术虽然完成了,但术后情况极不稳定!突发高烧,体温飙到40度以上!血压还在掉!医生说是严重感染加上失血性休克引发的多器官功能衰竭前兆!情况非常危急!随时可能……”

“什么?!”苏晚照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陈警官后面的话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捕捉到了那几个让她肝胆俱裂的词——高烧!40度!器官衰竭!随时可能……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噬!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东西!什么真相!什么秃鹰!什么学术造假!在“林淮可能撑不过去”这个冰冷的现实面前,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要去医院!现在!立刻!”苏晚照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眼神死死盯着陈警官,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濒临崩溃的哀求,“让我去!求求你!让我去见他!让我去!”

陈警官看着苏晚照瞬间崩溃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恐惧和绝望,他紧锁的眉头下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明白,此刻任何追问都已不合时宜。眼前这个刚刚还竭力保持冷静的女人,此刻只是一个被恐惧彻底击垮、只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决断:“小张!立刻开车送苏老师去医院!以最快速度!”

“是!陈队!”年轻警员立刻应声。

苏晚照甚至来不及道谢,跌跌撞撞地跟着警员冲出审讯室,将那份摊开的报告、赵启文的狼狈、以及所有关于真相的沉重拷问,都抛在了身后那片惨白的灯光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淮!撑住!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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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立医院重症监护区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消毒水、药物和死亡气息的冰冷味道,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苏晚照的鼻腔,刺得她每一根神经都在疼痛。走廊里灯光惨白,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仪器偶尔发出的单调滴答声,如同生命倒计时的钟摆,敲打在心尖上。

林淮所在的ICU病房门口,亮着刺目的红灯。厚厚的玻璃隔断了内外,只能隐约看到里面忙碌的白色身影和各种闪烁的仪器屏幕。

苏晚照几乎是扑到玻璃墙上的。她的双手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隔着玻璃,她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被无数管线缠绕的身影。

林淮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氧气面罩覆盖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裸露在外的左臂打着厚重的石膏和支架,被固定在一个特殊的位置。胸腹缠满了绷带,连接着心电监护的电极片。最刺眼的是他额头上覆盖的冰袋,还有床边那台持续运转的物理降温毯——他身体内部正在燃烧着一场足以焚毁一切的高温地狱!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线条在剧烈地上下窜动,时而拉高到危险的峰值,时而陡然下坠,牵动着旁边血压和血氧饱和度的数字也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剧烈地起伏波动,时不时触发仪器发出尖锐刺耳的报警声!每一次报警声响起,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照的心口,让她浑身一颤。

“林淮……”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她看到护士在紧急调整点滴的速度,看到医生皱着眉头检查瞳孔反射,看到冰袋被取下更换……她的心随着那些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被反复抛上高空又狠狠摔落。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ICU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

苏晚照如同被惊醒般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冲过去,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医生!他怎么样?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而疲惫的脸,他看了一眼苏晚照布满泪痕和血污的脸,语气沉重:“命暂时抢回来了。手术本身是成功的,接骨、止血都做了。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术后超高热和感染性休克。”他指了指里面,“他的身体底子……太差了。长期透支,旧伤叠加新创,抵抗力极其低下。加上失血过多,引发了严重的全身炎症反应风暴(SIRS)。现在体温中枢失控,高烧不退,多器官都在承受巨大压力,尤其是心脏和肾脏……”

医生的话像冰冷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苏晚照的心。“炎症风暴”、“器官衰竭”……每一个词都让她不寒而栗。

“那…那怎么办?”苏晚照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强效抗生素上了,物理降温在持续,大剂量补液维持循环,血管活性药物支持血压……”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们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看他的意志力和身体能不能扛过这一关。接下来的24小时是绝对的危险期!任何一点波动都可能是致命的!”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苏晚照心上。她失魂落魄地回到玻璃墙前,看着里面那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身影,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几乎将她压垮。

深夜。冰冷的塑料长椅。

苏晚照蜷缩在ICU门外的长椅上,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林淮鲜血染红、已经变得硬邦邦的米白色外套。她拒绝了警员让她去休息的提议,也拒绝了护士递来的毛毯。她就那么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和门上的红灯,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传递进去。

困倦如同沉重的铅块,拉扯着她的眼皮。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她在极度的担忧中,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她即将坠入短暂昏睡的临界点时——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受伤幼兽般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穿透了厚重的ICU门板,钻进了她的耳朵!

苏晚照猛地惊醒!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扑到玻璃墙前,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来的!是林淮的声音!不再是昏迷中的沉寂,而是充满了痛苦、混乱和无意识的呓语!

“……别…别过来……滚开……”声音模糊不清,带着极度的恐惧和抗拒。

“……老刀……跑……快跑……”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焦急。

“……阿龙……小黑……走啊……”如同绝望的嘶吼。

“……血……好多血……别死……求你们……”声音又陡然低弱下去,带着呜咽般的哀求和巨大的痛苦。

“……晚……晚照……”就在苏晚照的心被揪得生疼时,那个模糊的名字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微弱希冀和……无法言喻的悲伤,“……走……危险……别管我……”

他的身体在病床上无意识地剧烈扭动起来,虽然被约束带和管线固定,幅度不大,但每一次挣扎都牵动着那些精密的仪器,屏幕上代表心率和血压的线条如同失控的野马,疯狂地上下窜动!尖锐的警报声再次刺耳地响起!里面的医护人员立刻冲过去按住他,紧急处置。

苏晚照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林淮的呓语,像一把把生锈的钝刀,将她刚刚勉强缝合的心再次割得血肉模糊!她听到了他最深的恐惧(“别过来”、“滚开”)、他对兄弟的牵挂(“老刀”、“阿龙”、“小黑”)、对暴力的创伤记忆(“血”、“别死”)、还有……对她那混杂着保护欲和绝望的呼唤(“晚照”、“危险”、“别管我”)……

他在高烧的炼狱里挣扎,灵魂却仿佛还困在那片血腥的废钢厂,困在童年那条冰冷的死胡同!他承受着身体濒临崩溃的痛苦,意识却在混乱的时空中穿梭,被恐惧、责任和巨大的创伤反复撕扯!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便衣警员匆匆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警惕和困惑。他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被揉成一团的纸团。

“苏老师,”警员压低声音,将纸团递给苏晚照,“刚才有个清洁工打扮的老头,推着工具车过去,趁我们不注意,把这个塞进你外套口袋里了。动作很快,等我们反应过来追过去,人已经消失在楼梯间了。”

苏晚照的心猛地一沉!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还带着医院消毒水味的纸团,迅速展开。

纸上是用铅笔潦草写下的两行字,笔迹刚硬、熟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 秃鹰疯了,要下死手。

> 医院不安全。

> 人醒,立刻转走。

> 等我信号。

没有落款。

但苏晚照瞬间就认出了这笔迹!是老刀!只有老刀!

纸条上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秃鹰要下死手!医院也不安全!林淮还没脱离危险,外面却已是杀机四伏!老刀让她在林淮醒来后立刻转移,等他信号……这意味着老刀他们正在外面,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猎豹,与秃鹰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生死博弈!

苏晚照猛地攥紧了纸条,纸张粗糙的边缘几乎要割破她的掌心。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再次看向ICU病房内。

林淮的挣扎似乎被药物暂时压制下去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抽搐。高烧带来的红潮如同不祥的烙印,透过惨白的皮肤显现出来。他肩头那片被病号服半遮半掩的暗红色虎头胎记,在持续的高温和监护仪器幽冷的光芒映照下,仿佛也在无声地起伏、搏动,如同他体内那正在与死神和宿命进行着惨烈搏斗的、不屈的灵魂。

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绞索,再次勒紧了苏晚照的脖颈。一边是林淮在生死线上痛苦挣扎,命悬一线;另一边是秃鹰致命的威胁步步紧逼,如同悬顶之剑;而老刀传递来的信息,更是将这份危机推到了悬崖边缘!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