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街道,被月光洗得发白。
凌烬走在最前面,剔骨刀的刀刃在手里转了个圈,寒光划过他紧绷的侧脸。身后跟着推着改装行李箱的张奶奶,还有攥着彩色铅笔、一步不离的林薇。三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格外清晰,像三颗被线串起来的珠子,在废墟里缓慢移动。
菜市场的轮廓越来越近,铁皮棚顶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远远望去,入口处堆着倒塌的卷帘门,像条死去的巨蟒,门轴处还缠着几缕暗红色的布条,被风一吹,飘得像招魂幡。
“这里以前凌晨三点就有进货的车了。”张奶奶喘着气,把行李箱往路边挪了挪,“现在倒好,连只耗子都没动静。”
凌烬没说话,只是从物资袋里摸出三个过滤口罩,分给她们:“戴上,里面可能有腐气。”上一世,菜市场是最早爆发混乱的地方之一——堆积的烂菜叶成了变异菌的温床,腐烂的肉类里总能爬出半指长的蛆虫,那些东西被蚀尘污染后,会变成能钻进人耳道的寄生体。
林薇刚把口罩戴好,就听见菜市场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是细碎的“窸窣”声,从不同方向传来,在寂静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是变异体?”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带着颤音。
“不一定。”凌烬压低身子,借着路边翻倒的垃圾桶掩护往前挪,“也可能是其他幸存者。”末世里,同类有时比怪物更危险。
他们沿着菜市场外围的围墙往前走,墙头上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着尖厉的光。走到后巷入口时,凌烬突然停住脚步——巷口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只被踩扁的塑料瓶,瓶身上的牙印边缘泛着黑绿色,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从这里进去。”他指着巷子里一道半开的铁门,“穿过仓库就能到主干道。”
铁门是用铁丝拴着的,凌烬用刀割断铁丝时,铁锈簌簌往下掉。门轴发出“嘎吱”的呻吟,像老人的咳嗽声。三人刚走进门,身后就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贴着墙根追过来。
“别回头,快走!”凌烬拽着林薇往仓库跑,张奶奶推着行李箱紧随其后。行李箱的钢管轮子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仓库的铁门虚掩着,里面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混杂着烂白菜和变质猪肉的酸腐气。凌烬推开门的瞬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照亮了堆到屋顶的纸箱和麻袋,还有……挂在房梁上的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林薇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些尸体被铁丝吊在半空,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有些地方的肉已经被啃得露出了骨头。
“是之前抢物资的人。”张奶奶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用手电筒照向尸体的脚踝,那里有被捆绑的勒痕,“被自己人杀了。”
凌烬的目光落在墙角的血迹上,那里有拖拽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仓库深处。他握紧刀柄,突然想起上一世在这个仓库里遇到的那伙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外套,手里拿着钢管和砍刀,专门在夜间伏击落单的幸存者,抢走物资后就把人吊起来当诱饵,吸引变异体聚集。
“有人!”林薇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指着仓库另一侧的阴影。
三道人影正蹲在麻袋堆后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听到动静后,他们猛地转头,手电筒的光恰好照在他们脸上——那是三个年轻男人,脸上沾着暗红色的血污,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狼。
“又来送物资的?”中间那个刀疤脸舔了舔嘴角,手里还攥着半只啃剩的鸡爪,“把东西留下,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凌烬把林薇往身后推了推,握紧剔骨刀:“我们只是借路。”
“借路?”刀疤脸笑了,另外两人也站起身,手里分别抄起了钢管和扳手,“这地界是我们罩着的,过路费听过没?”
张奶奶突然把行李箱往地上一墩,从里面抽出那根磨尖的钢筋:“三个毛头小子,也敢在老娘面前称霸王?”她年轻时在码头扛过货,对付这种小混混有的是办法。
刀疤脸显然没把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冲旁边的黄毛使了个眼色:“先把那女的抓过来,让哥几个乐呵乐呵。”
黄毛狞笑着扑向林薇,手里的扳手带着风声砸过来。凌烬侧身躲开,反手一刀划在黄毛的胳膊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黄毛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年轻人下手这么狠。
“找死!”刀疤脸骂了一句,挥舞着钢管冲上来。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经常打架的老手。凌烬仗着身形灵活,在麻袋堆之间躲闪,寻找反击的机会。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突然传来密集的嘶吼声,紧接着是重物撞击铁门的“砰砰”声。刀疤脸的动作顿了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腐尸群’!你们把它们引来了!”
凌烬心里咯噔一下。腐尸群是末世初期最可怕的变异体之一,它们虽然行动迟缓,却喜欢成群结队,而且对声音极其敏感,一旦被盯上就很难甩掉。
“快跑!”刀疤脸也顾不上抢物资了,转身就往仓库后门跑,另外两人也慌忙跟上去。
“不能跟他们走!”张奶奶喊道,“后门通屠宰场,那里的变异体更多!”
凌烬立刻做出决定:“往阁楼跑!”他记得这个仓库有个用来堆放杂物的阁楼,只有一个狭窄的梯子能上去,相对安全。
他先把林薇推上梯子,再接过张奶奶递来的行李箱,最后自己才爬上去。刚把梯子抽上来,仓库的铁门就被撞开了,十几只腐尸涌了进来。它们的体型比普通变异体大了近一倍,皮肤溃烂得露出了里面的内脏,每走一步都拖着浓稠的黏液,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腐尸们显然被阁楼上传来的动静吸引了,纷纷抬起头,发出“嗬嗬”的嘶吼,朝着梯子的方向伸出腐烂的手。
林薇吓得紧紧抓住阁楼的栏杆,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阁楼很小,只能勉强容纳三个人和一个行李箱,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麻袋,散发着霉味。
“它们一时半会上不来。”凌烬靠在墙壁上喘粗气,刚才的打斗加上爬梯子,让他的伤口隐隐作痛,“等它们散了我们再走。”
张奶奶点点头,从行李箱里拿出水壶,倒了点水递给林薇:“喝点水,压压惊。”
林薇摇摇头,目光落在楼下的腐尸身上。它们还在疯狂地撞击着墙壁,试图够到阁楼,其中一只腐尸的肚子破开了,流出的内脏里竟然裹着半块蓝色的布料——那颜色和刘阿姨家婴儿床的床单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那张幼儿园奖状上的小女孩,想起刘阿姨每次提起女儿时温柔的眼神。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别想了。”凌烬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放轻了些,“我们能活下去,就是对她们最好的告慰。”
张奶奶叹了口气,用手电筒照向阁楼的角落:“那里好像有东西。”
凌烬走过去,拨开麻袋,发现下面藏着一个铁箱子。箱子是锁着的,他用剔骨刀撬了半天,才把锁撬开。里面装着的不是物资,而是一叠画纸和几支水彩笔,画的全是菜市场的场景——有清晨进货的卡车,有讨价还价的摊主,还有在摊位间奔跑的孩子,每一张都色彩明亮,充满了生活气息。
“是那个画画的姑娘留下的。”张奶奶拿起一张画,上面画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女孩,正在给蔬菜摊的阿姨画像,“她以前总在这里画画,说要把菜市场的样子都记下来。”
林薇看着那些画,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想起自己画的那张带太阳的雨景图,想起王阿姨掌心里的那颗水果糖,突然明白在这个灰暗的末世里,这些微小的美好和善意,才是支撑人们活下去的勇气。
“我要把它们带着。”她小心翼翼地把画纸和水彩笔放进画具盒,像是在守护什么珍贵的宝藏,“等我们到了罐头厂,我要把这里的故事画下来。”
凌烬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松动了。他一直以为活下去只需要物资和武器,却忘了人还需要希望,需要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勇气。
楼下的腐尸渐渐散去了,只剩下几只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凌烬探头看了看,对她们说:“可以走了。”
下阁楼的时候,林薇不小心碰掉了一支水彩笔,它滚下梯子,掉在一只腐尸的脚边。那只腐尸似乎被鲜艳的颜色吸引了,低头看了看,动作迟缓地伸出手,却在快要碰到笔的时候,突然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它们怕这个?”林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凌烬也愣住了,他从未听说过变异体害怕颜色。但这无疑是个重要的发现,或许……色彩真的能在末世里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捡起那支水彩笔,递给林薇:“拿着,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场。”
三人悄悄走出仓库,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给死寂的城市镀上了一层微弱的光亮。菜市场的入口处,那几个年轻男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显然是没能逃脱腐尸的攻击。
“别管他们,走我们的路。”张奶奶推着行李箱,率先踏上了通往主干道的路。
凌烬牵着林薇跟在后面,晨光里,他看到林薇的画具盒微微敞开着,露出里面那张带太阳的雨景图,和那些色彩明亮的菜市场画稿。
他知道,前路依然充满危险,罐头厂也未必就是传说中的安全区。但只要他们还带着这些色彩和希望,带着对活下去的信念,就一定能在这个残酷的末世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主干道上,几只早起的变异体正在游荡,听到动静后缓缓转头。林薇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水彩笔,凌烬则举起了剔骨刀,眼神坚定。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们的逃亡,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