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民政局下班铃声响起,费皓华终于长舒一口气。

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捶了捶僵硬的肩膀,试图驱散全身的酸软。

一下午高强度的工作,接待了一对又一对怨气冲天的离婚夫妻,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忙碌时尚且能支撑,此刻一停下来,身体的透支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她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一阵眩晕袭来,让她微微晃了晃。

在原地站了几秒,定了定神,她才收拾好东西,脚步虚浮地走出民政局大门。

门外,顾见微那辆醒目的奔驰大G早已等候在路边。

看到费皓华步履不稳地出来,顾见微立刻推开车门跑过来,一把扶住她:“慢点!累坏了吧?”

费皓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今天人特别多,忙晕了。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顾见微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心疼又气恼:“还说没事!看你这样子!身体是铁打的?吃不消就请假啊!工作是重要,身体垮了怎么办?”

“好啦好啦,顾大小姐教训的是。”费皓华自知理亏,连忙服软,“下次不敢了,身体最要紧。”

“这还差不多。”顾见微这才满意,小心地将她扶上副驾驶,车子平稳地驶向翡翠庄园。

顾家客厅里,顾星河罕见地早早坐在沙发上,目光不时飘向大门方向。

他英俊的脸上不见平日温和,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张骋宇!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灼烧。

他早知张骋宇并非良配,却没想到竟如此不堪!

当初……当初若不是以为张骋宇能给她安稳幸福,他怎会甘心放手?

悔意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心脏。

他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青筋微凸,最终重重地砸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陷下一个深坑。

半年了。

他刻意回避,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只因她已嫁作人妇。

可夜深人静时,那个清丽的身影总会悄然浮现。

“我们回来啦!”顾见微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客厅的沉寂。

顾星河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定门口。

大门打开,顾见微搀扶着略显虚弱的费皓华走进来。

顾星河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又猛地顿住,只是站在原地,隔着一段距离,深深地、克制地看着她。

“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这么早?”顾见微看到顾星河,一脸惊讶。

顾星河眼底掠过一丝慌乱,迅速恢复镇定:“嗯,今天事少,早点回来陪你们吃饭。”

他的目光转向费皓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

这关切的询问让费皓华心头一紧,昨夜混乱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她脸颊微热,垂下眼帘,掩饰着尴尬:“星河哥,没事,就是昨天有点着凉,加上今天工作太累了……”

她再次用感冒的借口搪塞过去,昨夜的事,她无法启齿。

顾星河敏锐地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窘迫,只当是离婚的打击让她难堪,便不再追问,声音低沉了几分:“嗯,多注意休息。”

“嗯。”费皓华低声应道,心绪却有些飘忽。

“哎呀,天塌下来也得吃饭!”顾见微赶紧打圆场,“没什么事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走走走,吃饭去!”

她拉着费皓华往餐厅走。

顾星河看着妹妹,眼神柔和了些,目光再转向费皓华时,却更加深沉复杂。

顾妈妈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顾爸爸也从书房出来,五十多岁的他精神矍铄,气质儒雅睿智。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尤其显眼的是费皓华最爱的土豆炖排骨和冬瓜薏米老鸭汤,显然是顾妈妈特意准备的暖身滋补品。

费皓华离婚的事已是家中皆知,大家也无需避讳,话题自然围绕此展开。

顾爸爸慈祥地给费皓华夹了一块炖得酥烂的排骨,语重心长地说:“皓华啊,事已至此,离婚未必是坏事。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强留无益,放手反而是给自己一条生路,一份自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顾妈妈立刻接话,语气干脆利落:“就是!那棵歪脖子树不值得吊死!早离早干净!”

顾星河点点头,目光沉静地看向费皓华,声音平稳却带着力量:“离了好,早该如此。”

顾见微则愤愤不平地挥舞着筷子:“对!离!让那个渣男后悔去吧!放着明珠不要,偏要去捡鱼目!气死我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揍他一顿!”

她的话引得顾妈妈嗔怪地捅了她一下,顾星河也投来不赞同的一瞥。

顾爸爸哈哈一笑,带着宠溺:“我们家微微侠义心肠,不过啊,打人犯法,咱可不兴真动手。”

顾见微吐了吐舌头:“我就说说嘛,出出气!”

费皓华被顾见微的样子逗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微微,你真是我的‘微哥’!”

气氛轻松了些。

顾星河看向费皓华,语气认真:“离婚手续上,需要帮忙吗?财产分割这些,容易有纠纷。”

费皓华感激地摇摇头:“星河哥,谢谢你。我们情况相对简单。婚房是他婚前财产,没有孩子。主要是婚后收入需要分割。张骋宇……他攀上了宋家千金,应该看不上我们这点家底,不至于……”

她本想说他应该不至于转移财产那么不堪。

“这可说不准!”顾见微立刻打断她,一脸严肃,“华华,你太天真了!渣男的心思你别猜!万一他早就把财产转移给那个宋清菀了呢?你岂不是什么都拿不到?”

顾星河沉吟片刻,接口道,声音冷静而专业:“微微的顾虑有道理。如果他确实做了财产转移,或者将婚内财产赠予第三者,我们也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查清婚内共同财产的去向,必要时追索被转移的财产,尽可能保障你的权益,争取最大限度的补偿。”

他条理清晰,言语间带着一种理性的寒意,却让费皓华感到无比安心。

听着顾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切和建议,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住费皓华的心。

自从五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再未感受过如此纯粹温暖的“家”的氛围。

顾爸爸的理性开导,顾妈妈的直接维护,顾见微的仗义执言,顾星河冷静而有力的支持……

这一切都让她冰冷的心房渐渐回暖。

她眼眶微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张骋宇出轨宋清菀的事,她已告知他们。

她勉强笑了笑,试图打消大家的担忧:“张骋宇他……现在攀上了宋家,宋家的财富远非张家可比,他应该不至于看得上我们这点婚后财产,还要费心转移吧?”

顾星河看着她,眼神深邃,缓缓道:“人心难测,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至于’。防人之心不可无,皓华。”

顾爸爸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儿子的谨慎。

餐桌上的气氛,在温馨之余,也添了几分对现实的凝重思考。

温暖的灯光下,费皓华默默吃着碗里顾妈妈夹的菜,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