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玄月耷拉着眼皮,正想呵斥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晚扰人清静。

待看清陆梨的脸时,浑浊的老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愕。

随即堆起了极其谄媚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

“哎哟!是荣国郡主大驾光临!贫尼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您今日是来祈福上香的吧?不过…”

她探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陆梨身后形容狼狈的男人,语气带着点为难:

“这都快过午了,香客们都散得差不多了…”

陆梨压下心头的厌恶。

脸上挂起前世应付这老女人时惯用的骄矜表情,微微抬起下巴:

“无妨。今日是特意来为太后娘娘祈福的,心诚则灵,多待一会儿才显诚意。

太后娘娘凤体欠安,本郡主忧心如焚,特来小住一晚,诵经祈福。”

她故意把“太后娘娘”几个字咬得极重。

玄月一听“太后”二字。

眼睛更亮了,腰弯得更低,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阿弥陀佛!。

郡主一片孝心,感天动地!快请进!快请进!”

她忙不迭地打开大门,侧身让路。

陆梨抬步进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

对着身后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才回头,仿佛才记起玄月似的,用下巴点了点门口:

“对了,主持,这是本郡主的随从,路上摔了一跤,伤了腿脚,让他也进来歇歇。”

玄月这才注意到陆梨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浑身血污、穿着破烂甲胄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那身血腥气和隐隐透出的煞气,让玄月心头一跳。

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郡主,这…佛门清净地…”

陆梨柳眉一竖,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本郡主带个受伤的随从歇歇脚都不行?

还是说主持觉得,我荣国郡主的面子不够大?”

“不敢不敢!”

玄月被陆梨这陡然转变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敢再多看那男人一眼。

“请进!都请进!”

她心中暗自嘀咕,这草包郡主,怎么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气势这么足?

男人低着头,沉默地跟在陆梨身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这座散发着腐朽檀香气息的寺庙。

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荣国郡主?陆忠将军的孤女陆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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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准备些上好的香烛纸钱,本郡主待会儿去佛前为太后娘娘祈福。”

陆梨站在略显破败却还算干净的厢房门口,对着点头哈腰的玄月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还有,去给本郡主准备一坛好酒来。”

玄月一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郡主,您怕是忘了…出家人,戒酒…”

陆梨斜睨了他一眼,也不废话,直接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沉甸甸、足有十两的雪花银,随手抛了过去:

“这个呢?够不够让佛祖也开开荤戒?”

银子入手,沉甸甸的。

玄月脸上的为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变脸比翻书还快:

“有!这个必须有!郡主稍等,贫尼这就去准备!保管是窖藏的好酒!”

她攥紧银子,转身乐颠颠地跑了,哪里还有半分尼姑的模样。

陆梨看着她那猥琐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才转身进了厢房,关上房门。

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郡主似乎…与这位主持甚是相熟?”

他观察力极强,刚才玄月那副前倨后恭、见钱眼开的嘴脸,以及陆梨那熟稔的命令语气,都透着不寻常。

“常来上香,自然熟悉。”

陆梨随口敷衍了一句,没有过多解释。

她走到男人面前,神色变得严肃:

“别说废话了。快把你伤口处的衣服掀开,我看看伤势。”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着陆梨清澈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依言。

咬着牙,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左肩处被血浸透、黏在皮肉上的破碎衣料。

“嘶——”

饶是陆梨早有心理准备,看清伤口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在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深可见骨!

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正不断渗出暗红色的脓血。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在狭小的厢房里弥漫开来。

伤口周围的皮肤肿胀发亮,显然是中了毒!

男人因为掀动衣料带来的剧痛,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高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关紧咬,才没发出痛哼。

“下手够毒的。”

陆梨眉头紧锁,满脸凝重:

“这伤口必须尽快处理!毒要清,不然你这胳膊就废了!”

她看着男人疼得惨白的脸,果断道:

“寺里条件简陋,今天先用烈酒消毒,防止溃烂。

等明日进了城,再找好大夫仔细诊治。”

“好…多谢郡主。”

男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都在发颤。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几乎要吞噬他的意识。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郡主,您要的酒来了。”

玄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放在门外石阶上就行。”

陆梨扬声应道。

待脚步声远去,陆梨迅速开门,将那坛还散发着泥土气息的酒抱了进来。

她找来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打开酒坛的泥封,浓郁辛辣的酒气瞬间冲散了部分血腥味。

陆梨将布巾蘸满烈酒,看着男人肩头那狰狞的伤口,深吸一口气:

“忍着点,会很痛。”

话音未落,蘸满烈酒的布巾已经用力按在了伤口上!

“呃啊——!”

男人身体猛地一僵,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

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淌下,瞬间浸湿了鬓角。

痛!钻心蚀骨!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伤口里疯狂搅动!

陆梨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但手上动作却不敢停。

她知道,不清创消毒,伤口一旦溃烂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她咬着牙,用布巾用力擦拭着伤口边缘的污血和脓液。

看着男人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英俊脸庞,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渗出的血丝。

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上不断颤抖如同蝶翼的长睫毛,还有那眼角因为极度痛楚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陆梨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这男人,硬气是真硬气,都疼成这样了,硬是没求饶一声。

她下意识地拿起另一块干净布巾,倾身向前,想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