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国公府老夫人,出身八大世家排行第二的淮阳崔氏,又是现任崔氏族长的嫡亲姐姐。
崔氏能称为百年世家,仰仗的不仅仅是皇权,主要是,崔家世代掌天下文学命脉。
大燕初期,崔家极具声望,分别在现在的南燕、北燕、后梁、开设十余家书院,而书院每年为三个国家培养出大量人才,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
周允扶着老夫人,刚跨进西苑的门,就瞧见江挽宁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闲散地吃着桌上的葡萄。
两位嬷嬷在她面前,示范着各种行礼的仪态。
这个场景,属实让刚进门的祖孙二人,惊讶的合不拢嘴。
宫中的人,向来自恃甚高,这两个嬷嬷不说架子有多大,就算在当今皇后面前,也不会如此折损气节。
江挽宁看见老夫人和周允两人,一起来了她这,被吓了一跳。
她抬手扔了手中的葡萄,小跑出凉亭,迎了出来。
江挽宁的眼睛,只和周允的眼神短暂地对视一下,就马上移开视线。
她笑着对老夫人说:“老夫人您腿脚不好,怎么还劳动您亲自来看我?您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老夫人见江挽宁冲过来,松了周允的手,反手去握住江挽宁的手。
她淡笑着,嗔怪:“你小小年纪,岂可这般口无遮拦?祖母还不是心疼你,怕你在这少吃少喝的,下人们再出个没眼色的,出言怠慢了你,怎么行?”
江挽宁笑嘻嘻地问,“呵呵,老夫人是来给我撑腰的?”
她的笑容如秋日阳光般灿烂,似是把这园中的秋景比下去了几分。
老夫人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她用手晃了晃江挽宁的手:“祖母来,瞧把你乐的,跟朵花似的。”
她长缓了一口气,再出口的话,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哎,见你十几年来,被养得这般好,祖母高兴!”
江挽宁似在老夫人眼里,依稀看见一闪而过的泪光。
秦柳两位嬷嬷,见到老夫人来时,两眼泛着亮光,像是见到了什么亲人一般。
两人小跑到老夫人面前,齐齐弓身见礼:“老夫人安,老身秦氏”
“老身柳氏”
“见过老夫人。”
两位嬷嬷灼热的目光,好似在说,您知道,您这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吗?
这哪是什么闺阁中的小姐啊,这分明就是个混世小魔王!
您不会,被这张小白花似的脸给骗了吧?的眼神。
两位嬷嬷的眼神,太炙热,所传递的信息又太复杂,老夫人又不是神仙,自然看不懂二人的眼神。
老夫人点头,只冲二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挽宁笑着跟老夫人说:“两位嬷嬷也教了我有一会儿了,这会儿恐是累了,老夫人不妨让她们去歇会儿?”
老夫人点头笑着应,“好,听你的。”
两位嬷嬷如蒙大赦,连忙见礼后,退出西苑。
周允在老夫人身后,看着直咋舌。
瞧瞧,瞧瞧这些老人家,一个个在江挽宁这,就没一点底线。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个都乖得跟猫似的。
她能挨欺负?
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周允记得,去年祖母娘家,崔家的晚辈上门拜访,祖母可是连院子都没出过。
这,江挽宁才上府两回,祖母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出院子看人。
这国公府上上下下,哪还有人敢不长眼呐?
等等……
周允有点怀疑,他要是真娶江挽宁进门,他这地位,怕是都要不保吧?
三人前后脚进了凉亭,江挽宁扶老夫人坐下。
江挽宁的手刚得了闲,就笑着拿起桌上的葡萄,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你尝尝这葡萄,又大又甜……”
江挽宁的话还没说完,周允就冲她瞪眼,并沉声问她:“你这葡萄,是哪来的?”
江挽宁侧头,不解周允这阴晴不定的脸色,实话实说:“隔壁院子里摘的。”
她边说,还边用手指了指。
一阵风吹过,矮趴趴的院墙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葡萄架,葡萄架下一串串的黑葡萄,被风刮得摇摇欲坠。
那可不就是,他最珍视的葡萄架嘛?
周允深吸一口气,怒指着江挽宁:“你不经过我同意,就住进我院子不说,还趁我不在偷我的葡萄,你!你你!……”
他被气得语结。
江挽宁蹙眉:“我进府时,没人跟我说什么不能碰呀?况且一串葡萄而已,你何必说偷那么难听的字呢?大不了我赔你一筐!”
周允更生气了:“这是一筐葡萄的事吗?是人……”品字还没来得及说。
老夫人用力一拍桌子,打断周允的话。
她可太清楚,这个孙子接下来嘴里会冒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怒斥一声:“允哥!”
江挽宁毫不怀疑周允刚刚的怒意,要不是被老夫人打断,这人怕是会出手揍自己。
可她也不是白菜,大不了两人就是干上一架。
不过,在国公府打架,打赢了就是真赢吗?
未必,此时江挽宁心里无比感激老夫人在场,不然,她今天会怎样,她都不知道。
周允也是被气昏了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失态了……
从他遇见江挽宁起,不知为何,他的情绪就没正常过,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老夫人看周允,此时脸色已经冷静下来,开口跟江挽宁解释。
“宁丫头,我这孙子没别的癖好,在院子里种这葡萄,都是因为他爷爷在世时,最喜欢吃这葡萄。他虽只承欢在他祖父膝下三年,却是整府上最长情孝顺的。每年他院子里的葡萄,都不许下人们动,而是由他亲手摘下,先送至陵山后,才分至别处。”
江挽宁虽不太懂这份长情,可心里却是尊重的。
她诚恳低头道歉,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他不让她叫七哥哥,江挽宁便不能再叫,只是说了这三个字,主要是她怕给人真气炸了。
周允听见江挽宁是这个声调,跟他道歉,心里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虽只见江挽宁三四回,这个女人就有本事,让他心里百感交杂。
难怪,宫中的少傅曾说,女子如荼如毒,让他们修身养性,不要沾染些不该沾染的人,是多有先见之明?
周允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对老夫人拱手:“祖母,我有话想单独跟她说。”
他口里的她,自然是说江挽宁。
老夫人审视地看着周允,那眼神里有意味不明的警告。
周允自是明白老夫人的想法,无疑是让他,不要在女子面前,失了男子该有的气度。
他了然地上前,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冲老夫人神色认真地点了下头。
江挽宁也知道,早上二人还没把话说透,这关,她早晚都躲不过。
她也冲老夫人淡笑。
“老夫人,您在这,帮我多吃两颗葡萄。不然,我可就白受了,咱们七公子的怒火呢。”
老夫人听江挽宁刚刚低低的语气,还以为这丫头这会儿是怕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这丫头,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跟她说笑。
她心里感叹,哎,不愧是那人的血脉,谈笑间,山河变,而面色不变。
老夫人笑对两人,点头:“嗯,去吧。”
江挽宁跟着周允去了隔壁的院子,她本以为周允又会对她冷言冷语,或是暴跳如雷。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问:“你,刚才是怕了?”
江挽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她抬手揉了揉耳朵,又用手掏了掏耳朵。
这,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的样子,给周允气笑。
他没忍住失笑出声。
“哈哈……你该不会以为,我叫你出来是为了凶你的?”
江挽宁诧异地看着周允,实话实说:“我倒是没觉得,你会对我怎样,但也会如早上那般冷言冷语吧?”
但,绝对不是现在,语气温和的样子啊!
她受得了别人,对她不怎么好,也受得了别人冷言冷语,这样她利用起人来,才会更心安理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