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周允离开后。
胡嬷嬷和江挽宁简单地客气了几句,又笑着告辞:“江姑娘要是没别的吩咐,老身还要回‘福安堂’侍候,这两位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您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可以多问她们。”
江挽宁淡笑着点头,“好,有劳胡嬷嬷,您回去代我问老夫人安。”
胡嬷嬷满意的点头,退出了门。
屋里的两位嬷嬷,进门前,亲耳听到周七公子对眼前的小庶女,是个什么态度。
她们觉得,眼前的小丫头,能攀上国公府的亲事儿,也不知道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偏这庶女,不但不知感恩,还敢当着七公子的面,说出那般不知廉耻的话。
心里对江挽宁这个人,已不止是不喜,更有些鄙夷和厌恶。
穿着深灰色衣裙的嬷嬷,上下打量江挽宁几眼,端着下巴开口。
“老身二人,在宫中侍候过两朝皇后,这位是柳嬷嬷,老身是秦氏。”
江挽宁微微点头,并俯身冲两人行了个半礼。
“两位嬷嬷好,小女江氏,闺名挽宁。”
两位嬷嬷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都觉得江挽宁除了一张脸长得好了点,哪里比得上京中的贵女们知情达理?
这敬国公府的人,一定是错把鱼目当珍珠了。
江挽宁看不出两位嬷嬷复杂的心思,但却看出二人脸上,对她的不喜之色。
她觉得,既然是自己想入国公府的门,有些东西遵不遵守另说,但不能不会。
她耐着性子,跟二人虚心请教起来。
原本学习规矩,是要先从言语上的礼仪学起,可两位嬷嬷偏越过语言环节,从姿体形态上教起。
江挽宁也并没什么意见。
柳嬷嬷在前面很是随意的示范,秦嬷嬷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指导江挽宁,手要抬多高。
学着学着,江挽宁感觉到后腰处,有什么东西,在抵着她的后腰。
坐在门口的春桃,早就回来了,她见屋里,小姐正和两位嬷嬷学习规矩,没敢进屋打扰。
毕竟,只有她知道,让小姐沉下心,学这些东西有多难。
可,两位嬷嬷教着教着,竟敢用木棍对小姐调教,春桃气得鼓着小脸起身。
她几步冲进屋子,一把夺过秦嬷嬷手中木棍,扔在地上。
“嬷嬷们,能屈尊前来教我家小姐,奴婢自是感激两位嬷嬷辛劳,可动棍子奴婢便不依。我家小姐从小到大,老爷和大夫人从未苛责,更遑论动棍子!”
秦嬷嬷被春桃吼得一愣,她没想到江挽宁身边的一个婢女,敢如此嚣张地对她,还敢摔了她手中的教条,心底的怒火噌噌地往上拱。
她心里暗讽,一个四品官家的小庶女,敢不敬她们,不就是仗着有个好亲事在身?
但,小庶女的婢女,也胆敢在她们面前失礼,士可忍孰不可忍!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春桃脸颊炸响。
江挽宁没想到,秦嬷嬷会不出一言,就出手教训。
春桃也觉得,这嬷嬷有大病,不就是扔了她手里的棍子吗?
就至于跟她动手了?
主仆二人,没有任何防范下,春桃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
宫里出来的人,教训起人来,都有独特的手法,能让人感到痛在骨肉里,又不落下什么痕迹。
江挽宁拳了拳掌心,侧过身,去看春桃的脸,口气变沉了几分。
“嬷嬷们都是宫里的老人,应是最懂礼数规矩的,这么一言不发,就出手教训我的婢女,这么行事,可有什么章法?”
秦嬷嬷心里嗤笑,她教训个婢女,还用的着什么章法?
她绷着脸,语气严厉地说:“老身二人,教训新入宫的贵人都使得。何况,只是教训个言行莽撞的婢女?”
柳嬷嬷缓声说着圆和话,可话外的意思却是刁钻。
“秦嬷嬷动手,也是为了让姑娘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信。不然,哪个下人,一进门就如此挑事,搅了姑娘学习规矩事小,误导姑娘不听管教,才是该死。”
江挽宁蹙了蹙眉,听懂柳嬷嬷二人的言语,都是在变相说她没规矩,是被婢女带累。
她细想了下,从她见二人后,并未觉得自己有任何怠慢失礼之处。
她微微垂眸间,想通一切,人与人之间,谁该天生喜欢谁,或是不喜谁?
她又不是银子,能让每个人喜欢。
此时,她非要给春桃讨个公道,这两个老东西,一定会说,是春桃教唆她不敬规矩,目中无人。
这个亏,春桃若不吃,那等着她的会是更大的亏。
国公府上下虽都对她客气,可一个婢女,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十几两银子就能发落的事。
教唆小姐不敬长辈、不服管教的罪名有多大,江挽宁不是不知,哪怕她有心护着春桃,春桃回了江家,也会被大夫人厌弃。
心里权衡一番利弊,江挽宁对春桃摇头。
春桃挨了一巴掌,心里虽然窝气,可见小姐冲她使眼色,她马上领会到深意,捂着脸出了房门。
等春桃走后,江挽宁淡淡一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两位嬷嬷,咱们继续吧。”
两人对视一眼,当江挽宁是对二人的说法没什么意见,故又教了起来。
只是,这次,江挽宁没跟在柳嬷嬷身后练习什么站姿和仪态,而是走到花梨木的圆椅前,慢悠悠坐下。
两位嬷嬷看江挽宁独自去坐下,脸色微怔,这,前后不同的学习态度,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既然江挽宁想休息,她们也不是不能休息。
秦嬷嬷淡笑一声:“哈,姑娘要是累了,咱们可以先歇一会儿。”
柳嬷嬷一听这话,刚要转身也去歇着。
江挽宁就笑着开口:“嬷嬷们,我还不累,只是我离嬷嬷们太近,有些动作看得不太清楚,还是离得远点,才看得清全貌。”
她话外之意,是你们教着,她看着。
秦嬷嬷二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们出手教训人家的婢女,人家主子这是变着法子,给人泄愤呢。
秦柳二人眨了眨眼,这些年她们在宫中,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像江挽宁这样,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最好拿捏。
柳嬷嬷嘴角噙着笑说:“江姑娘咱们下面学行礼的姿势,您要是不亲自动身,老身二人也不知,姑娘是不是学得会呀。”
江挽宁偏头,用洁白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桌上的茶盏。
“二位嬷嬷,想知道我能不能学得会,也得二位先教一遍才能知道,您说呢?”
柳嬷嬷侧身迎上,江挽宁那清厉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下。
她被江挽宁噎,脸色明显阴沉。
秦嬷嬷心里清楚,此事是她惹出来的,不好让别人背锅,只得抬手轻拉了下柳嬷嬷衣袖。
她转头对江挽宁道:“姑娘想查看一遍,老身二人行礼动作,是否规范,也无不可,只是柳嬷嬷年岁稍长些,这样,老身示范给您看。”
说完这话,秦嬷嬷也没管柳嬷嬷的眼色,自顾自地示范起来。
不得不说,宫里的嬷嬷从行走落坐到施礼的动作,都无可指摘。
等秦嬷嬷一套流程下来,柳嬷嬷面笑肉不笑地请江挽宁。
“江姑娘请,也让老身二人,见识见识,您看一遍能学到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