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长公主府!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萧景珩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浑身那股几乎要将人焚毁的戾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荒谬与震愕。

他猛地松开了钳制着沈知意的手。

甚至,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退了一步,仿佛被那四个字烫伤。

不是柳侧妃......

而是大长公主?

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知意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心头同样掀起了波澜,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

她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阿兄。”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虚弱的沙哑,却像一记千斤重锤,狠狠砸在萧景珩摇摇欲坠的自尊上。

“现在,你还觉得是知意水性杨花,自甘下贱吗?”

这一声诘问,轻飘飘的,却让他之前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猜忌、所有的审判,都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景珩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那比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还要难堪,是尊严被碾碎在地的羞愤。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知意长长的睫毛垂落,如蝶翼般,完美地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得逞的精光。

攀咬谁,其实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将这盆脏水,从后宅的裙带之间,泼向权力的棋盘之上。

她这颗被所有人轻视的棋子,终于撬动了整个棋局。

时机,到了。

沈知意身子一软,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扶着门框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那孱弱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香消玉殒。

“我......我只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

她咳得声音都断了,眼中泪光点点,字字泣血。

“究竟是何德何能......能惊动尊贵的公主府,要费这么大的周章来构陷我?”

这话,问得诛心!

它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刺,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表象,直指此事背后盘根错节的阴谋。

她沈知意算得了什么?

她不过是被人随手丢出来,用以试探肃王府的诱饵!

是神仙打架时,那条最无辜、最倒霉的池鱼!

而整个肃王府,都可能因为这桩看似不起眼的“丑闻”,被悄无声息地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景珩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他再也无法面对她那双澄澈又悲伤的眼睛,那目光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愚蠢和不公。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怒吼:“将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此事,我自会去向父亲禀报!”

话音未落,他便要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截冰凉柔.软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萧景珩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缓缓回头,便对上沈知意那张挂着泪痕、写满惊惧与无助的小脸。

“阿兄,我怕。”

她仰头望着他,眼中的恐惧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心口一窒。

“他们这次没有得逞,一定还会有下一次的......知意......知意该怎么办?”

少女指尖的微凉,似乎能透过几层衣料,一直凉到他的心底深处。

那份被他亲手撕开的脆弱与无助,此刻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排山倒海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萧景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沉重如山。

“在王府,没人能再伤你。”

这是一句承诺。

更像是一副他亲手为自己锻造,又亲手戴上的枷锁。

那一夜,肃王的书房灯火通明,彻夜未熄。

萧景珩从书房出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脸色铁青得吓人,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下令,彻查府中所有下人,但凡与扶柳院亲近之人,一律拿下,分开审问。

一时间,肃王府上下,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扶柳院内,柳侧妃听闻张生攀咬的是公主府时,当场打碎了手边最心爱的一套粉彩茶具。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像是敲在她即将崩断的神经上,吓得她魂飞魄散。

怎么会是公主府!

她派去的人,明明交代的是让他死死咬住沈知意与人私通,怎么会凭空扯上公主府!

这是被人釜底抽薪,当了替罪羊!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手上的一把刀。

如今刀钝了,便要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了。

而此刻的清霜院,却是一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静谧。

沈知意临窗而立,看着窗外被夜风吹得摇曳的树影,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仔细折好,递给身后的春樱。

“想办法,通过二公子,把这个交给景王殿下。”

春樱恭敬接过,借着烛光看清了信笺上那力透纸背的寥寥四个字:

借势,谢礼。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一件让整个肃王府都为之震动的事情发生了。

大长公主府竟派了府中最有体面的管事嬷嬷,带着十几抬扎着红绸的厚礼,大张旗鼓,仪仗煊赫地停在了肃王府的正门口。

那阵仗,比年节时接受百官朝贺还要隆重。

那管事嬷嬷在肃王府正厅,见了脸色难看的萧景珩和匆匆赶来的肃王,脸上笑得慈和又亲切,言语间却滴水不漏,字字都带着机锋。

“听闻府上的沈姑娘前日在梵音寺受了惊,我们家公主殿下知道了,心疼得一宿没睡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前厅。

“殿下说,沈姑娘是她故人之女,与亲孙女儿也没什么分别,断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受了这等天大的委屈。”

说着,她便将一份烫金的礼单呈上,声音陡然扬高了几分,确保府里府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公主殿下给沈姑娘的压惊礼!还请王爷和世子爷,日后定要好生照拂我们姑娘,莫要再让那些个起子、宵小之辈,惊扰了姑娘的清净才是!”

话里话外,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与爱护。

仿佛昨日那桩足以毁人清白的惊天丑闻,与她们公主府没有半分干系。

她们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过来,当着全京城的面,狠狠将了肃王府一军。

肃王爷的脸,霎时间比锅底还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