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公主府的赏赐,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肃王府每个人的心上。前厅里那十几抬扎着红绸的厚礼,明晃晃地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嘲讽。
柳侧妃看着那些东西,气得浑身发抖。她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大长公主为何要抬举沈知意这个小贱人?这不合常理!这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
整个王府都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唯有清霜院,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
沈知意大大方方地命人将礼物收下,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赏赐,是战书。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用最温和的手段,施以最傲慢的警告。
她走到那管事嬷嬷面前,福了福身,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劳烦嬷嬷替我回禀公主殿下,知意身子已无大碍。殿下的厚爱,知意铭感五内,待过几日,定当亲自登门,叩谢天恩。”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萧景珩得到消息,怒不可遏地赶来时,沈知意正在窗边,慢条斯理地为一盆兰花浇水,姿态娴静,仿佛刚才那个向虎狼递上拜帖的人不是她。
“你疯了!”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水壶,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还嫌事情不够乱?主动送上门去,是想找死吗?”
沈知意像是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却很快镇定下来。她抬起眼,平静地看着这个怒发冲冠的男人,转身走到茶台边,为他沏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驱散了些许暴戾。
“阿兄,”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声音淡淡的,“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可能藏着真相。”
萧景珩胸口剧烈起伏,根本没心情喝茶。
沈知意也不在意,从袖中取出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笺,推到他面前。
“我母亲的死,或许就和公主府有关。”
萧景珩的视线落在信纸上,那熟悉的、属于沈知意母亲的娟秀字迹,让他心头一滞。
沈知意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行字上:“阿兄请看这里。”
萧景珩顺着她指尖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又闻长公主言及南疆旧事,不胜唏嘘......”
南疆!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萧景珩混乱的思绪。他想起父亲曾是镇守南疆、战功赫赫的主帅,那是他自幼便向往的铁血沙场。可他这位继母......一个养在深闺,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怎会与金戈铁马的南疆旧事扯上关系?
他心中那道坚固的壁垒,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那个他一直以来鄙夷、厌恶的继母形象,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沈知意将他所有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知道自己这一步险棋,赌对了。
她收回手,声音里带上了压抑的哽咽:“我只想弄清楚,母亲究竟是为何而死。而不是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顶着一个‘郁结于心’的恶名,屈辱地埋在地下。”
萧景珩内心翻江倒海,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她,公主府是龙潭虎穴,她这是在自寻死路。可当他看到沈知意那双倔强又脆弱的眼睛,看到那里面燃烧着的、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真相的火焰时,那个“不”字,竟如千斤巨石,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世子爷!姑娘!宫里来人了,传......传大长公主的懿旨!”
一道懿旨,如平地惊雷。
宣旨的太监走后,清霜院内静得落针可闻。
大长公主亲自开口,邀京中几位名门贵女入宫赏花,沈知意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是阳谋,是陷阱,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路。
柳侧妃得知消息后,积压在心口的恶气一扫而空,脸上重新绽放出得意的笑容。她捻着佛珠,几乎能预见到沈知意惨死宫中,尸骨无存的下场。
萧越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跑来求萧景珩:“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那可是皇宫,是公主府!沈姐姐这一去,还能有命回来吗?”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萧景珩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没有去求情,也没有去阻拦,只是有条不紊地,亲自从王府的护卫中,挑选了几个身手最好、最不起眼的人,作为沈知意入宫的随行侍卫。
入宫的前一夜,月色清冷。
萧景珩的身影,出现在了清霜院的门口。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沈知意的手里。
沈知意摊开手心,那是一只极其精致小巧的袖弩,弩身由玄铁打造,泛着幽冷的寒光,小巧到可以完全藏于广袖之中。
“宫中险恶,万事小心。”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生硬,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这是给你防身的。”
那冰冷的玄铁袖弩,落在掌心,却仿佛带着一股滚烫的温度,一路从手心,烫到了心底。
沈知意抬起头,看着男人那副极力想装作若无其事,耳根却微微泛红的别扭模样,心中那片被仇恨冰封的湖面,竟悄然划过一丝异样的暖流。
她用力握紧了那只袖弩。
“谢谢阿兄。”
次日,前往皇宫的马车缓缓驶动。
沈知意端坐车中,一手抚着袖中那坚硬的轮廓,另一只手,则轻轻掀开了车帘一角。
巍峨的宫门在晨光中,像一张沉默而巨大的兽口,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进入。
她知道,这一去,便是刀山火海,步步杀机。
但为了母亲,为了真相。
这龙潭虎穴,她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