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都第一美人,被宁王看中,强绑了去做美人器。
整整三年,我被当做活人瓷器培养,每日灌药保持肌肤莹白,被迫练习各种扭曲姿势,只为了在达官显贵的宴席上被当做珍玩展示。
被夫君魏淮元救出来时,我已经伤痕累累,全身骨头都变了形,只能依靠轮椅走路。
夫君抱着我痛哭流涕,发誓一定要让宁王血债血偿。
直到那个雨夜,我被雷声惊醒,隐约听见隔壁书房传来声音。
“大人当真要再将夫人送给宁王?”管家的声音带着不忍,“上次夫人回来时,全身的骨头都变了形。”
“那能怎么办?宁王逼着要人,不是阿滢就是她!”魏淮元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阿滢心疾发作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她受不得半点惊吓,是断然经受不住宁王折磨的!”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半分声音。
竟是如此!
我的夫君竟是害我的真凶。
“可大夫说夫人现在的身子,若是再经历一次‘美人瓷’的工序,怕是……”
“闭嘴!”一声巨响,像是茶盏被狠狠砸碎在地上,“她谢沅宁的命,本就是用来护着阿滢的!”
1.
雨声如注,雷声轰鸣。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
刚关上门,便听到魏淮元的声音。
“沅宁?”
听到这声音,我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蛇咬住咽喉般僵在原地。
门被推开的声响让我本能地往轮椅里蜷缩,恨不得将自己揉成一团消失不见。
魏淮元快步走近,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覆上我痉挛的后背。
“又疼了?”
他声音里的关切几乎能以假乱真,掌心轻柔地按揉着我紧绷的脊骨。
我的脊骨因为长期被迫摆出非人姿势而留下后遗症,每到阴雨天就发作得厉害。
他一直记得,但我此刻却只觉得恶心。
他指尖的温度气得我发抖,那副心疼的模样更让我如坠冰窟。
多么讽刺啊,方才还说着如何将我推入地狱的人,此刻竟能摆出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他皱眉,双手捧住我冰凉的脸颊,指腹擦去我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水,“我这就叫大夫来。”
“不……不用!”
我垂下眼帘,让散落的发丝遮住表情:“做了个噩梦而已,不用请大夫。
我只是害怕又回到那个地牢……”“别怕。”
他将我搂进怀里,安慰道:“我发誓定会让宁王血债血偿,他施加在你身上的,我会千倍百倍讨回来。”
讨回来?
多可笑啊。
不正是他亲手将我送给宁王的吗?
四年前的那个夜晚,我独自在房中绣花,突然闯入的黑衣人用浸了迷药的帕子捂住我的口鼻。
醒来时,我已身处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四壁摆满了各式瓷器。
“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最珍贵的收藏品。”
宁王俯身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本王会把你培养成最完美的‘美人器’。”起初我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们开始每日给我灌下那种苦涩的药汁。
我的皮肤渐渐变得如瓷器般光滑冰冷,失去了正常人的血色与温度。
他们强迫我练习各种扭曲的姿势,将我的身体像陶土一样塑造。
“再弯一点……对,就是这样,保持这个姿势。”
宁王的爪牙们按着我的背,直到我听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最可怕的还是那些宴会。
我被涂上特制的脂粉,摆放在精美的底座上,在达官显贵面前展示。
他们用鉴赏瓷器的眼光打量我,甚至有人伸手触摸我的皮肤,赞叹“质地细腻”。
那些窃窃私语和猥琐的目光比任何刑罚都更令人崩溃。
我想尖叫,想逃跑,但药物让我浑身无力,连自杀都做不到。
直到一年前,魏淮元带着圣旨闯入宁王府,将我救出。
他抱着骨瘦如柴的我痛哭流涕,发誓要为我报仇。
我靠在他怀里,以为终于找到了避风港。
多么可笑啊。
我睁开眼,泪水已经流干。
雨水中映出的女人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眼泪,他的誓言,他的温柔……全都是演戏。
他把我送给宁王折磨三年,又假惺惺地来救我,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庶妹谢滢。
多么讽刺啊,他毁了我的一生,却还假仁假义地说要补偿。
补偿什么?
再次把我送给宁王吗?
2.
“沅宁,这是我特意吩咐下人给你做的安神汤,你先喝了吧。”
魏淮元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垂眸看向那碗泛着甜香的汤药,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刚刚偷听到的对话犹在耳边,此刻这碗汤药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怎么不喝?”他温声催促,甚至亲手将汤匙递到我唇边,“知道你怕苦,特意让人多放了蜂蜜。”
“哐——”
我猛地抬手掀翻了药碗。
瓷碗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褐色的药汁溅在他月白色的衣摆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你——”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额角青筋暴起,说道:“这一年来我处处顺着你,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就是这般对我的?非要所有人都变得跟你一样生不如死才甘心?”
“夫君,你忘了,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甜的了。”
我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声音放得又轻又软。
听到这话,魏淮元的表情明显一滞,随即强扯出一个笑容:“是……是为夫记错了。
我这就让人重新煮一碗。”他那副懊悔的模样,倒真像个知错就改的体贴夫君。
可我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底却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哪里是记错了?
分明是将谢滢最爱甜食这一点记到了骨子里!
从前我竟愚钝至此,连这样明显的破绽都视而不见。
但我也清楚,现在这个关头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于是强压下心头的讥讽。
“不必麻烦了。”
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抬起眼时,我刻意让眼中泛起一层水光,“今晚……你陪陪我就好。”他看了我片刻,眼神中闪过纠结。
可不得纠结嘛,毕竟我不喝下这碗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送给宁王?
但由于刚刚跟我吵了架,不好再发火,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只不过是有条件的。
“沅宁,让阿滢过来陪你吧。”
他指尖仍轻柔地梳理着我散落的发丝,语气很是温柔:“你这些日子总是不开心,阿滢来了,你或许能开心些。”我垂眸掩去眼底的讥讽。
担心我?
分明是因为今天没能把我送去宁王府,怕宁王背信,趁他不在时强掳谢滢。
多可笑,连这份关怀都要借我的名义。
“沅宁?”
我许久没说话,终是让魏淮元着了急,忍不住的出声喊我。
那双总是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盛满担忧,是真的害怕我不答应,他没了理由接谢滢入府。
我缓缓勾起一个虚弱的笑,说道:“听夫君的。”
他似是松了口气,脸上多了几分真切的笑:“这才乖。”
我强忍着冷笑,将那张写了宁王罪状的纸张仔细折好。
必须要尽快离开了。
3.
魏淮元动作很快。
第二天早上便将谢滢接到了府中。
“你怎么过来了?”
魏淮元见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当然不希望我过来。
谢滢和我在一起,他怎么找借口把我送给宁王?
毕竟谢滢可是个纯洁无瑕的小白花,这样腌臜的事情怎么好让谢滢知道?
我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夫君不是说,让阿滢过来陪我吗?”
我转动轮椅往前几步,“我听说阿滢到了,自然是要来见见的。”
魏淮元神色一僵,显然没料到我会拿他昨夜的借口来堵他。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在我和谢滢之间游移不定。
“姐姐~”谢滢突然甜甜地唤了一声,从魏淮元身后探出头来,“滢儿好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
“那我们姐妹俩单独说说话好不好?”
我感受着魏淮元投来的严肃目光,看向谢滢。
“当然好啊,我也好久没跟姐姐说过话了。”
魏淮元眉头紧锁,但在谢滢撒娇般的注视下,终究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好,那你们姐妹好好聊聊。”
魏淮元一走,谢滢立刻甩开我的手,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怎么还没死啊?像条癞皮狗似的赖在姐夫身边,恶不恶心?”
我只是皱了皱眉,没说话。
谢滢见我不为所动,突然一把掀开盖在我腿上的锦被,露出我扭曲变形的双腿。
她红唇勾起一抹恶毒的笑:“你还不知道吧?四年前宁王那尊霁蓝釉花瓶,我是故意打碎的,就是因为我早打听到他那个见不得人的癖好。”
“姐夫为了保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送给了宁王出气。”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在她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她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可惜啊,三年折磨都没要了你的命。”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真的听到这话从谢滢的嘴里说出来,我的心还是像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
“姐姐,你怎么哭了呀?”
谢滢突然变了脸色,声音甜得发腻。
随后,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拽着我的手狠狠推了她一把。
“啊!”
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后跌去。
我僵在原地,背后突然窜起一股寒意。
回头看去,魏淮元果然站在门口,眼神阴鸷得可怕。
“谢沅宁!你在干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推开我的轮椅,俯身时的动作却突然放得极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般将谢滢扶起,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刺得我眼眶生疼。
“姐夫……”
谢滢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魏淮元的衣襟:“姐姐说……说我这样健全的人根本不懂她的痛苦……她说要让我也尝尝……尝尝断腿的滋味……”
“姐夫,我怕……我不要变成姐姐这副模样。”
我下意识的解释:“我没有……”
“住口!”
魏淮元猛地转头,那双总是含情的凤眼里此刻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暴怒。
“谢沅宁,我原以为你只是腿废了,没想到连心都烂透了。”
他每说一个字,我就往后缩一寸,直到轮椅狠狠撞上墙壁,退无可退。
那些字句化作毒针,精准地扎进我最痛的旧伤里:“现在想来,宁王当初说你‘天生贱骨,合该被碾碎了重塑’,倒是没说错。”
他明明知道的!
知道宁王说这句话时,我正被按在冰冷的瓷窑里一遍遍的折断骨骼,铁锤砸碎膝盖骨的脆响混着宁王癫狂的笑声,是我最害怕的噩梦。
知道这句话是我心底最深的伤疤,稍稍触碰就会鲜血淋漓。
可他还是说了。
为了谢滢,他亲手将这柄淬了毒的刀,精准无误地捅进我最脆弱的地方。
许是回忆太沉重,一阵剧痛从双腿处蔓延开来,仿佛有人将烧红的铁钳捅进骨髓里翻搅。
我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剧痛如潮水般吞没理智,指甲不受控制地抠进大腿。
我疼得眼前发黑,整个人蜷缩成团,指甲深深抠进早已失去知觉的大腿。
恍惚间看见魏淮元瞳孔骤缩,他下意识伸出手。
“沅……”
“淮元哥哥……”谢滢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我脚踝好疼……姐姐现在的样子可怕……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最终揽住谢滢的腰,看着他明明望向我这边,说出的话却淬了毒:“来人!送夫人回房!既然管不住自己害人的手,那就锁起来,别再出来害人!”
他朝着管家使了个眼色,便搂着谢滢扬长而去。
管家战战兢兢地朝我走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夫人,老奴扶您……”
“不必。”
我知道他们的打算——等我疼晕过去,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送到宁王府上。
休想!
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事情还有转机!
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冷汗浸透了我的衣衫。
我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却仍抵不过双腿传来的剧痛。
就在视线开始模糊的瞬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谢滢踩着绣鞋慢悠悠地踱进来,裙摆上精致的蝶恋花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瞧着她来了,我忽然笑了:“你拿到和离书了?”
谢滢闻言,故意撩开衣领,露出脖颈上暧昧的红痕。
那痕迹新鲜刺目,想必是方才在偏院缠绵时留下的。
若是从前,我定会心如刀绞,可如今只觉得可笑。
“姐姐何必明知故问?”她得意地扬起下巴,从袖中抽出一纸文书,“这不是正如你所愿?”
我接过和离书,指尖触到纸上未干的墨迹。
“魏淮元”这三个字力透纸背,确定是他亲笔所写!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日前,在我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我让贴身丫鬟给谢滢传话的场景——“告诉谢二小姐,只要她有本事让魏淮元签下和离书,我即刻让位。”
看着眼前的和离书,我勾唇冷笑。
终究还是我快了一步。
魏淮元输就输在什么都不肯让谢滢知道,导致谢滢成了我最好的帮手。
我倒是很期待,我走了,魏淮元拿谁给宁王消气。
“姐姐可要说话算话。”
谢滢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拽回。
我轻轻抚过和离书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自然说话算话。
今晚,我就走。”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棂,正好照在那纸和离书上。
多讽刺啊,我苦求不得的自由,谢滢不过用了几个时辰就帮我拿到了。
“那这魏夫人的位置就让给你坐了。”
我将和离书仔细折好,藏进袖中,抬头对谢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夜色如墨,我独自推着轮椅离开魏府。
拐过三条街巷,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4.
魏淮元是在一阵尖锐的头痛中醒来的。
书房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他撑起身子,指尖触到一片温软。
“沅宁……”
他下意识地唤道,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沙哑。
“姐夫醒了?”
谢滢娇媚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
魏淮元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两人凌乱的衣衫。
他盯着谢滢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昨夜荒唐的记忆碎片般涌来。
谢滢端着醒酒汤进来,他如何将人错认成沅宁,又是如何在半醉半醒间许诺给她城南的宅子……
“哦不,不应该叫姐夫了,你都签了和离书了。
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再也没有碍眼的人挡在我们中间了。”“和离书?”魏淮元如遭雷击,“什么和离书?!”
“当然是你和谢沅宁的和离书呀~”谢滢歪着头,天真又残忍,“她昨晚就收拾细软走了。
从今往后,我才是魏夫人……”魏淮元脸色瞬间惨白。
谢沅宁走了?
那宁王那边……
他顾不得衣衫不整,踉跄着冲向门口:“来人!立刻去把夫人追回——”
就在此时,轰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书房门被撞开,管家面如土色地扑进来:“大人不好了!宁王带着亲兵闯进来了,说、说要朝您要人!”
魏淮元脸色骤变。
第二章
5.
那日我坐上马车之后,让丫鬟带着我连夜出了城。
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掀开车帘,望着渐行渐远的京城轮廓,终于让忍了四年的泪水决堤而下。
半月后,我抵达北境军营。
当父亲掀开帐帘的瞬间,这位铁血将军手中的军报“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颤抖着蹲下身,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盖着薄毯的双腿:“沅宁......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父亲怀里嚎啕大哭。
这四年来的委屈、痛苦,连同那些被刻意隐瞒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父亲听完后,一拳砸碎了桌案。
他立即召来了军中最好的大夫来为我治伤。
我本来不抱希望,因为我这腿治疗了一年了,请了无数的大夫,都说我此生只能依靠轮椅行走了。
但看着父亲希冀的眼神,我不愿让他失望,也便点头答应。
帐内的炭火噼啪作响,老军医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的膝头,每一下触碰都像刀割般疼痛。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敢松口。
“小姐的腿伤......”老军医突然顿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这不对啊。”
父亲猛地攥紧佩刀:“说清楚!”
老军医扑通跪下:“回将军,有人长期给小姐用遏制筋脉生长的毒药!这腿伤......这腿伤分明是能治的啊!”
我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眼前突然浮现出魏淮元每月亲自端来的“养心汤”,浮现出他温柔哄我喝药时眼底闪过的晦暗。
原来那些发苦的药汁里,藏着比宁王的瓷窑更恶毒的算计!
“好......好得很......”
我听见自己发出破碎的笑声,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掐出鲜血我也浑然不觉。
原来魏淮元不仅让我替代谢滢受苦,还故意断了我痊愈的可能!
他怕我腿好了,魏府的高墙就再也关不住我,更怕我会将真相告诉父亲!
所以他直接断了我痊愈的希望,让我一辈子只能做个残废!
“好一个魏淮元!”父亲怒极反笑,眼中杀意凛然,“我谢家的女儿,岂容他们这般糟践!”
他转身对亲兵厉声道,“传令下去,让人把魏淮元给我带来,老夫要亲手宰了他!”
我按住父亲的手,却发现自己满手是血,声音却出奇的冷静:“爹,让我自己来。”
望着帐外飘扬的军旗,我擦干眼泪,一字一顿道,“这四年的债,我要亲自一笔一笔讨回来。”
6.
经过三个月的精心医治,我的腿伤虽未能痊愈,但那些日夜折磨我的剧痛终于减轻了许多。
老军医每日用金针为我疏通经络,特制的药浴让萎缩的肌肉渐渐有了知觉。虽然依旧无法站立,但至少不再是被疼痛囚禁的废人。
“小姐的脉象稳多了。”老军医收起银针,小心地为我的双腿盖上绒毯,“只要坚持用药,假以时日......”
“足够了。”我打断他的话,“能让我活着回京报仇就够了。”
当夜,我带着父亲精心挑选的十二名暗卫悄然启程。
这些人都曾受过谢家大恩,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我们扮作商队,沿着偏僻小道日夜兼程,终于在半月后抵达京城。
在城南最热闹的醉仙楼落脚时,店小二一边上菜一边絮叨:“客官您听说了吗?魏尚书府上最近邪门得很!先是夫人莫名失踪,后来宁王殿下带兵闯府要人,再后来......”
他压低声音,“连来探亲的谢二小姐都不见了!魏大人这几个月闭门不出,整日酗酒,连早朝都不去了......”
店小二还在喋喋不休,却被同伴急忙拉走。
我捏着茶盏的手指蓦地收紧,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主子?”
身侧的暗卫低声询问。
我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什么借酒消愁,什么闭门不出?
魏淮元这是把谢滢也送进宁王府了!
果然,在生死面前,他那些山盟海誓都成了笑话。
就像当年毫不犹豫地舍弃我一样,如今为了自保,他也能把心尖上的人亲手推进火坑。
窗外忽然飘起细雪,我望着魏府方向若隐若现的屋檐,微微出神。
“去查清楚,”我对暗卫轻声道,“看看宁王最近......可得了什么新藏品。”
暗卫查探得极快,不过两日便带回了消息。
“主子,”为首的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三个月前,也就是您离京一个月后,谢二小姐突然失踪。半个月后,宁王大宴宾客,说是得了件稀世珍宝。”
我手中的茶盏“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滚烫的茶水浸湿了衣袖。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宁王也是这样,在我被做成“美人瓷”后,迫不及待地举办宴会,让那些达官显贵们欣赏他的“杰作”。
那些黏腻的目光,下流的评头论足,还有宁王得意洋洋的解说......我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奇怪的是,”暗卫继续道,“这宴会只办了半个月就突然停了。宁王府的下人说,王爷最近脾气暴躁得很,摔了不少珍品,据说是因为新做的‘美人瓷’......失败了。”
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失败了?”
“是。魏大人曾去宁王府要人,被乱棍打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就一蹶不振,整日酗酒。”
我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指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
谢滢也被做成了“美人瓷”,却没能撑过那非人的折磨。
难怪魏淮元会如此消沉,他不仅失去了心爱之人,更失去了向宁王献媚的筹码。
“继续盯着宁王府,”我轻声道,“另外,把军医给的秘方送给宁王。”
暗卫闻言一怔,随即会意地低下头:“主子是说......那个方子?”
我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里面装着北疆军医特意为魏淮元量身定做的秘方,能将男子制成瓷器的古法。
“记得让送信的人说清楚,”我指尖轻点锦囊,“这方子需以年轻男子为材,烧制出的成品......比女子更经得起把玩。”
暗卫领命退下后,我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这步棋下得险,但对付宁王这样的疯子,就得用更疯狂的手段。
他这些年沉迷“美人瓷”,早已走火入魔,如今见到这般稀世秘方,必定如获至宝。
窗外暮色渐沉,我望着宁王府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轮椅上的扶手。
当年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那些被当做玩物展示的屈辱,如今也该让魏淮元亲自尝尝了。
7.
果然,三日后暗卫来报,宁王得了秘方后大喜过望,连夜召集工匠钻研秘方的可行性。
再加上,我安排人特意在宁王面前提起魏淮元,所以,他第一个想到的试验品,便是近日屡屡上门要人的魏淮元。
“听说宁王以商议要事为由,将魏大人骗进了府。”暗卫低声道,“现在魏府已经乱成一团......”
我轻轻抚过膝上盖着的狐裘,上面还残留着北疆的风雪气息。
当年魏淮元亲手将我送进地狱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自己也会成为宁王窑中的一份子?
“去准备一下。”我对暗卫道,“等宁王府的瓷器烧成那日,我们......也该去道贺了。”
暗卫立即会意:“属下明白。”
对付宁王这样的皇亲国戚,寻常手段根本无用。
这些年他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强抢民女、买卖官爵、私设刑狱,可每次都能靠着太后宠爱逍遥法外。
就连当年将妙龄女子制成“美人瓷”这样的骇人听闻之事,也不过被轻描淡写地说成是“闺阁趣事”。
这些年来,也有不少有良心的官员想要将宁王的罪行揭露出来,可是刚写完奏折,还未呈到御前就先化作了青烟。
不光如此,那些敢于开口的官员也都没有好下场。
那个被做成人彘的县令,去年那个全家流放的御史,还有今春在护城河里发现的言官尸体......这些血淋淋的先例,早就让朝堂上下学会了装聋作哑。
所以,寻常手段不可行,要让宁王伏法,就必须要将他所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让有心人想压也压不下去,想灭口也灭不完!
“这些都是家中女眷曾遭宁王毒手的官员和百姓,属下已经暗中联络过了。”
我接过名单,指尖在几个名字上轻轻摩挲。
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女子和我一样,被活生生做成了供人赏玩的器物。
而她们的家人,有的忍气吞声,有的......则一直在等待一个报仇的机会。
“去办吧。”我将名单递还,“记住,一定要在瓷器开窑那日。我要让宁王亲自尝尝什么叫作茧自缚。”
我望向窗外宁王府的方向,琉璃瓦在雨中泛着阴冷的光。
那里很快就会上演一场好戏。
当朝重臣们会“偶然”发现宁王的秘密瓷窑,街坊百姓会“意外”目睹活人制瓷的惨状,而潜伏在人群中的暗卫,会让每一个细节都化作燎原的星火。
到那时,我要亲眼看着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如何在他最爱的瓷窑里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8.
开窑那日,宁王府内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气。
宁王正等着开窑,脸上挂着病态的兴奋。
府外隐约传来喧闹声,他皱了皱眉,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若是有人闹事,直接打杀了便是。”
侍女战战兢兢地退下,宁王已经迫不及待地转向瓷窑方向。
工匠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窑口的热浪扑面而来,熏得他眯起了眼睛。
“开窑!”
他兴奋地喊道。
窑门缓缓打开,热浪中,一个扭曲的人形瓷器渐渐显露。
那瓷器表面布满裂痕,隐约还能看出魏淮元痛苦的面容。
宁王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哪里是秘方上说的“玉骨冰肌”?
分明是个残次品!
“废物!”他暴怒地上前,抬脚狠狠踹向瓷器。
“咔嚓”一声,瓷器的手臂应声而断,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皮肉。
魏淮元发出微弱的呻吟,眼神涣散,已是奄奄一息。
就在宁王准备再次施暴时,府门突然被撞开。
以御史大夫为首的一众官员闯了进来,正好目睹这骇人一幕。
“宁王殿下,您这是......”
御史大夫震惊地看着窑中的人形瓷器。
宁王不以为然地甩了甩袖子:“怎么,本王玩玩瓷器也要向你们报备?”
他冷笑一声,“识相的就当没看见,否则......”
“否则如何?”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慌忙让开一条路,只见皇帝面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宁王这才慌了神:“皇兄,这都是误会......”
皇帝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目光扫过瓷窑中不成人形的魏淮元,又看向满院惊恐的官员,最后落在宁王身上:“朕竟不知,朕的弟弟,是个如此丧心病狂的畜生!”
“来人!”皇帝厉声喝道,“将宁王收押,查抄宁王府!”
侍卫们一拥而上,宁王还在叫嚣:“我是太后的亲儿子!你们敢动我?!”
但当他看到皇帝冰冷的目光时,终于瘫软在地。
搜查很快有了结果。
密室里堆满的人形瓷器,账本上记载的买卖官职,还有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女子名单......
证据确凿,皇帝震怒之下当即判了宁王极刑。
太后闻讯赶来求情,却被皇帝以“纵子行凶”为由禁足慈宁宫。
而借着这个机会,皇帝彻底清除了太后在朝中的势力,整顿了吏治。
最终,宁王被褫夺爵位,判终身流放北疆苦寒之地。
圣旨明令:此生不得踏足京城半步,每日需在矿场做苦役六个时辰。
消息传到北疆那日,父亲特意命人将宁王押解至校场。
当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王爷,穿着单薄的囚衣,戴着沉重的镣铐,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时,父亲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宣读了皇帝的圣旨。
“每日卯时起,去冰河凿冰取水;辰时至午时,在铁矿背石运砂;未时到酉时,去炭窑烧炭。”父亲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冷厉,“若完不成定量,不得饮食。”
我坐在高台上,看着宁王那张养尊处优的脸渐渐扭曲。
北疆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很快冻得青紫。
曾经玩弄人命的手指,如今要亲自去碰触最肮脏的苦役。
不过半月,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爷就病倒了。
但军医给的药,永远只够吊着他一口气继续干活。
他的哀嚎声夜夜回荡在矿区,却再没有人会为他求情。
隆冬时节,有人看见他蜷缩在炭窑边取暖,十指早已冻得溃烂流脓。
曾经最爱欣赏他人痛苦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浑浊的泪水。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北疆的冬天很长,足够让一个罪人把所有的罪孽都细细品尝一遍。
至于魏淮元,他的下场同样凄惨。
当禁军搜查魏府时,从他书房暗格中搜出了与宁王往来的密信,桩桩件件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贩卖官职、陷害忠良,甚至还有几桩灭门惨案的证据。
朝堂之上,曾经被他打压过的官员纷纷上奏,揭发他更多罪行。
可惜,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魏大人,如今已经神志不清。
他被发现时蜷缩在宁王府的柴房里,全身骨头断了七七八八,嘴里只会反复念叨:“沅宁......我对不起你......”
像个痴傻的乞丐。
皇帝念在他已经疯癫,又成了废人,最终只是褫夺了他所有官职封号,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寒冬腊月里,京城百姓时常能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拖着残废的身子,在雪地里爬行乞讨。
而谢滢,当禁军打开宁王密室最里间的铁笼时,这个曾经娇艳如花的女子已经不成人形。
她像只受惊的野兽般蜷缩在角落,身上还穿着那件被血染红的衣服。
皇帝仁厚,准许各家领回被囚的女子,可谢家早就将她除名,自然无人认领。
有人看见她和魏淮元在破庙里相遇,两个曾经狼狈为奸的人,如今一个疯癫,一个痴傻,在寒风里争夺半个发霉的饼子。
谢滢身上的伤化脓溃烂,散发着腐臭;魏淮元的断腿在雪地里拖出血痕。
这样的伤势,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而我,在北疆军医的精心调理下,双腿渐渐有了知觉。
从最初的刺痛,到后来能扶着墙壁站立,再到如今已经可以慢慢行走。
虽然每逢阴雨天还是会隐隐作痛,但比起从前,已是天壤之别。
父亲特意在院子里为我辟了一处药圃,种满活血化瘀的草药。
每日清晨,我都要在这里练习走路。
起初只能走三五步,后来渐渐能绕上一圈。
当我第一次不用搀扶,独自走到院门口时,父亲这个铁血将军,竟红了眼眶。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
我的双腿一日好过一日,而那两个害我至此的人,终究没能等到春天的到来。
有人在一个雪夜过后,在城郊的破庙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至死,他们还在争夺那床发霉的破棉被。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院中赏梅。
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而后继续品着这杯父亲从江南带回的新茶。
梅花的香气混着茶香,这才是活着的滋味。
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那是父亲收养的阵亡将士的遗孤。
阳光透过梅枝洒在地上,斑驳如画。
我放下茶盏,缓缓起身,该去给那些孩子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