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特护病房的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钻进鼻孔，冰冷、刺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洁净感。林默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复杂的银色手环。幽蓝的芯片光芒平稳，屏幕显示着：
【基因稳定度：31.7%↑ (稳定期)】
数字比在烧烤摊时又涨了点，但身体里那股深层次的虚弱，像地基下的空洞，依旧存在。他微微侧头，看着旁边病房门上的小窗。
里面，妹妹林小雨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控仪器。她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小了，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睡意。
手术很成功。五十万信用点砸下去，加上苏妲己后来“追加投资”弄来的顶级医疗资源，终于把妹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压在心头那座名为“债务”的巨山消失了。五十万，用他的血、他的矿、他的命换来的。值得吗？看到妹妹此刻安静的睡颜，林默心里只有一个答案：值！
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像温热的潮水包裹着他。紧绷了太久的精神一旦松弛下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
“小默。”磐石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换掉了那身油腻的工装，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但魁梧的身形依旧像座铁塔。他递给林默一个还温热的纸杯，“加了双倍糖浆的果冻露，艾莉娅特意弄的，说能…嗯…补点那个啥生命能。”
纸杯里是半透明的、带着淡淡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微弱的草木清甜。
林默接过杯子，入手温热。他低头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磐叔…这玩意儿喝多了真能得胃溃疡…”他想起了昨晚的胃出血警报。
“少废话！给你就喝！”磐石眼睛一瞪，随即又压低声音，铜铃大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比你妹当年强多了…”他声音很低，像是一声叹息，很快又被他用咳嗽掩盖过去。
林默心头微微一颤。他知道磐叔的女儿，那个同样得了基因病的小姑娘，没等到他这样的哥哥去拼命筹钱，也没等到游戏降临的奇迹，早早就…磐叔一直没说，但他知道，那是磐石心里永远磨不平的疤。
他看着磐石那张沟壑纵横、此刻却努力挤出点温和的糙脸，没再说什么，仰头把温热的果冻露灌了下去。粘稠微甜，带着艾莉娅特有的草木清香滑过喉咙，一丝微弱的暖意扩散开，确实舒服了点。
“磐叔…”林默放下杯子，刚想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护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林小雨的家属？病人醒了，想见哥哥。”
醒了？！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刚刚喝下去的暖意瞬间冲上了头顶！他几乎是弹射起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手刚碰到门把手，又猛地顿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皱巴巴的T恤，身上还带着烧烤摊的油烟味和若有若无的史莱姆果冻甜腻气。
不行…不能这样见妹妹…她刚从鬼门关回来…
“磨蹭啥呢！赶紧的！”磐石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把，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轻轻推开了病房门。
***
病房里光线柔和。仪器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安的低鸣。
林小雨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裹在洁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却精神不错的小脸。她的眼睛很大，此刻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走进来的林默。
“哥…”声音有点沙哑，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充满了依赖和喜悦。
就这一声，林默的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几步走到床边，想伸手摸摸妹妹的头，又怕自己手上不干净。
“小雨…”他声音有点发紧，努力想挤出个轻松的笑容，“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饿不饿？哥给你买…”
“哥，”林小雨打断了他，小小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抓住了林默放在床边的手。她的手冰凉，没什么力气。“我都知道了…”她的眼神清澈，带着超越年龄的懂事，“钱…很贵…手术…很贵…”
林默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反手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用力搓了搓：“瞎想什么！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哥现在…现在可厉害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阳光又自信，“你看，这不都好了吗？医生说了，再过几天就能回家了！”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在疯狂祈祷：千万别咳血！千万别！现在绝对不能！
“嗯！”林小雨用力地点点头，苍白的小脸上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灿烂的笑容，像阴霾里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哥最厉害了！”她好奇的目光落在林默手腕上那个闪着幽蓝光芒的复杂手环上，“这是什么？好酷…”
“这个啊？”林默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藏到背后，但被妹妹的小手抓着，只能干笑，“呃…高科技手表！能…能测心跳！还能…看时间！”他胡诌着，手腕上的幽蓝芯片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心跳：112次/分钟】一个微小的数据流在手环侧面的透明晶体管里滑过。
林默：“……”这破手环！
林小雨却信了，大眼睛里充满了新奇：“好厉害！哥，你…”她似乎还想问什么，目光却突然被病房门口吸引。
林默也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
病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
一个穿着医院常见的深蓝色护工服，低眉顺眼，手里拿着清扫工具。
但另一个…
林默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个身形高瘦、穿着样式极其古朴、点缀着繁复银色树叶纹路长袍的老者。他面容清癯，皱纹如同古树的年轮，刻满了岁月的沧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翠绿，深邃，如同蕴藏了千年森林的秘密，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头上戴着一顶由翠绿藤蔓和银色叶片编织而成的冠冕，手中拄着一根同样缠绕着藤蔓、顶端镶嵌着硕大翠绿宝石的木杖。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森林的静谧、深邃又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和仪器低鸣。
精灵长老！
林默瞬间认出了这标志性的装扮。游戏里，月光森林精灵族的最高领袖！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现实里？！
艾莉娅怯生生地跟在长老身后半步，低着头，小手不安地绞着祭司袍的边缘，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精灵长老的目光如同实质，先是扫过病房的环境，落在那些冰冷的仪器上时，翠绿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仿佛闻到了什么令他极其不悦的气息。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病床上的林小雨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那深邃如同古井般的视线，缓缓移到了林默身上。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那道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林默的身体，直接落在他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点点金光的血脉深处。
林默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身体下意识地绷紧。磐石也察觉到了不对，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安静中。
精灵长老动了。
他拄着藤蔓权杖，迈着无声的步伐，缓缓走进了病房。他完全无视了旁边那个穿着护工服、此刻却僵在原地、眼神闪烁的人（林默认出那是苏妲己安插在医院的眼线）。
长老径直走到林默面前。
林默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极其淡雅、混合着雨后森林、古老苔藓和阳光味道的气息，与消毒水的冰冷格格不入。
精灵长老微微低头，那双翠绿深邃的眸子近距离地凝视着林默的眼睛，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
时间仿佛凝固。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精灵长老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拄杖、布满细密皱纹、却异常有力的手，轻轻地…落在了林默的头顶。
如同长辈安抚受惊的孩童。
一股温润、平和、带着磅礴生命气息的暖流，顺着那只苍老的手掌，缓缓注入林默的头顶，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股深层次的虚弱感，竟然被这股暖流抚平了大半！
【基因稳定度：33.5%↑！】
手环屏幕上的数字无声跳动！
林默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摸…摸头杀？！
精灵长老的手掌在林默头顶停留了数秒，才缓缓收回。他翠绿的眸子深深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有难以言喻的凝重，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期待？
“尘微…”长老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奇异的、如同风吹过古老森林般的韵律感，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传入林默耳中，“艾莉娅的月光精华，只能暂时抚平狂暴。你的血…是钥匙，也是熔炉。”
他的目光扫过林默手腕上那个幽蓝闪烁的手环，又落在病床上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的林小雨身上。
“精灵族…需要盟友。”长老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月光森林的根须，愿意为盟友的幼苗提供荫庇。”
他顿了顿，翠绿的眸子再次锁定林默。
“你的矿…精灵族要入股。”
入股？！
林默还没从“摸头杀”和“钥匙熔炉”的震撼中回过神，又被这直白的商业宣言砸得有点懵。
“入股？”旁边的磐石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点粗粝，“长老，咱们这小本买卖…”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就在这时！
“入股？好主意！”
一个慵懒却带着强大穿透力的女声在病房门口响起，瞬间打破了精灵长老带来的静谧威压。
苏妲己斜倚在门框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她换了一身香槟色的修身长裙，长发如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漂亮的桃花眼在精灵长老和林默之间流转，最后落在病床上懵懂的林小雨身上。
“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苏妲己红唇微扬，踩着细高跟鞋，无视了精灵长老瞬间冷下来的目光，优雅地踱步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以后的治疗费、营养费、康复费…可都是天价呢。”
她停在林小雨床边，俯下身，笑容温柔得能溺死人，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姐姐帮你哥找个大股东，好不好？保证你以后天天有糖吃，有漂亮衣服穿，住最好的病房。”
林小雨怯生生地看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气场强大的姐姐，又看看哥哥，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苏妲己直起身，目光转向精灵长老，笑容依旧完美，眼神却锐利如刀：“长老眼光不错。尘微矿业确实潜力无限。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纤纤玉指优雅地指向窗外。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透过病房的窗户，可以看到医院楼下停着一辆造型极其前卫、线条流畅、通体漆黑如镜的豪华悬浮车。但此刻，车旁正围着一圈穿着白大褂、拿着仪器的人，对着车子指指点点，似乎在研究什么。
更引人注目的是，车旁的地面上，赫然扔着一小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却流转着微弱金光的矿石——正是林默首通得来的熔核血晶矿！
一个穿着苏氏集团制服的技术人员，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导管连接到悬浮车的能源接口，导管的另一端，赫然是一支…空了的血浆袋？
“我们的血晶能源车原型机…”苏妲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和不容置疑的强势，“刚刚完成了首次道路测试。零污染，低能耗。当然，驱动它的核心能量源…”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林默，红唇轻启：
“就是你咳出来的血。”
林默：“……”
磐石：“……”
艾莉娅惊讶地捂住了嘴。
精灵长老翠绿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的藤蔓权杖顶端，那颗巨大的翠绿宝石似乎闪过一道微光。
苏妲己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精灵长老身上，笑容灿烂：
“所以，入股可以。但得按我的规矩来。”
“毕竟，”她抬手，轻轻拂过林小雨额前柔软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珍宝，“可爱的小妹妹，只有一个哥哥，不是吗？”她的目光却如同冰冷的钩子，牢牢锁定了林默。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充满了无形的硝烟。
林默看着窗外那辆靠他的血驱动的“血晶能源车”，再感受着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虚弱和精灵长老注入的暖流…
一股熟悉的、荒谬的、又带着点莫名兴奋的感觉涌了上来。
他的血…能开动汽车了？！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精灵长老，想看看这位深不可测的长老对苏妲己的“血晶能源车”有什么高见。
却见长老翠绿的眸子微微转动，视线…也落在了他手腕上那个幽蓝闪烁的手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