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财政局大楼刚刚苏醒,走廊里飘散着保洁阿姨拖地留下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苏棠抱着一摞整理好的预算材料往局长办公室走,纸页边缘在她指腹留下浅浅的压痕。路过茶水间时,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像毒蛇吐信般钻进她的耳朵。
"……听说了吗?昨天下午有个女的来找陆局,长得特漂亮,穿着香奈儿套装,直接闯进办公室了!"是采购科刘姐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在走廊亲眼看见的,那女的拉着陆局的胳膊不撒手……"
"真的假的?"另一个声音急切地追问,"陆局不是最讨厌私事进单位吗?上次李科长带家属来,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千真万确!"刘姐信誓旦旦,"那女的说'再给我一次机会',陆局脸黑得像锅底,直接叫保安了!"
苏棠的脚步猛地顿住,怀里的文件夹差点滑落。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起来。昨天她离开时,陆则还在办公室处理文件,难道后来发生了这种事?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拉他的胳膊?
正失神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种独特的、不紧不慢的节奏,像是经过精确计算的节拍器。苏棠僵硬地转身,看见陆则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手里拿着份文件,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昨晚的疲惫和不耐从未存在过。
"站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晨间特有的低沉。
苏棠吓了一跳,慌忙把怀里的文件递过去:"没、没什么!陆局,这是您要的预算材料。"她的指尖微微发颤,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生怕从中读出什么蛛丝马迹。
陆则接过文件,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垂上停留了半秒:"民政局的人来了?"
"在、在您办公室外面等着呢。"苏棠低声回答,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知道了。"他没再多问,径直走向办公室。经过门口时,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民政局副局长立刻迎上去,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陆局长啊,关于昨天那个申报材料的问题,我们局里连夜开了会……"
陆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说了句:"进来。"办公室的门随即关上,将一切嘈杂隔绝在外。
苏棠站在原地,心里乱得像被猫抓过的毛线团。茶水间的议论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脑海,挥之不去。那个女人是谁?和陆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单位找他?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搅得她心神不宁。
一整天,苏棠都魂不守舍。核对数据时差点输错小数点,打印文件时把A4纸放反了方向,连李姐喊她去领办公用品,她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小苏,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李姐把一沓崭新的笔记本递给她,眼神探究,"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可能吧……"苏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指尖无意识地捏着笔记本边缘,指节泛白。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局长办公室方向飘去,那扇紧闭的门后,陆则正在和民政局的人谈话,声音隐约传来,却听不清内容。
下午三点,办公室突然热闹起来。走廊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节奏明快而自信,像是某种无声的宣示。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长发如瀑,妆容精致得像是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手里拎着个精致的蛋糕盒,笑容明媚得晃眼。
"请问,陆局长在吗?"女人的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苏棠抬头一看,心跳漏了一拍——这女人她认识,是财经频道的主持人林薇。上次市里搞财政政策解读会,就是林薇主持的,当时她还觉得这位主持人又漂亮又专业,采访陆则时问题犀利又不失分寸。
"陆局在开会呢。"张主任赶紧迎上去,脸上堆着笑,"您是……林主持人吧?找陆局有事儿?"
"我是他朋友,路过顺便送点东西。"林薇笑得温婉,目光却如探照灯般扫过办公室,最后落在苏棠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这位是新来的同事?真年轻啊。"她特意在"年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像是某种隐晦的嘲讽。
苏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打招呼,就见林薇把蛋糕盒放在陆则办公室门口,故意提高了声音:"这是陆妈妈亲手做的蔓越莓饼干,他以前最爱吃了。麻烦你们等他开完会告诉他一声呀。"
这话像一颗炸弹,在办公室瞬间引爆。陆妈妈做的?以前最爱吃?这关系显然不一般。苏棠感觉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薇满意地看着众人微妙的表情,踩着高跟鞋走了,留下一室窃窃私语。
"我的天!林主持人是陆局朋友?还送陆妈妈做的饼干?"
"我就说他们上次开会互动有点不对劲!林薇看陆局的眼神都不一样!"
"难怪陆局一直单身,原来是有这么优秀的女朋友啊……"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苏棠耳朵里。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眼眶却悄悄红了。原来昨天那个电话,是林薇打的?原来陆则说的"早就没关系了",是骗人的?他明明收了她送的饼干,明明……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陆则的办公室门开了。他刚结束会议,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看到门口的蛋糕盒时,眉头瞬间蹙起,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陆局,这是林主持人送的,说是陆妈妈做的饼干。"有同事殷勤地汇报,眼神暧昧。
陆则的脸色沉了沉,没看那个盒子,反而看向苏棠:"苏棠,把上周的基层调研报告拿过来。"
苏棠猛地站起来,指尖发颤:"哦,好。"她快步走到自己座位,翻开文件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份报告。明明记得昨天整理好了,怎么会不见了?
"找不到?"陆则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
"我、我明明放在这里的……"苏棠急得满头大汗,把文件翻得乱七八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围的同事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意味。有人小声嘀咕:"平时看着挺机灵,关键时刻掉链子。"
就在苏棠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陆则走了过来。他没看她慌乱的样子,目光落在她桌角的碎纸篓里,弯腰捡起一团被揉皱的纸——正是那份调研报告,不知被谁揉成了团,还沾着可疑的咖啡渍。
"谁干的?"陆则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如刀般扫过办公室,带着慑人的威压。
没人敢说话。刚才议论得最欢的几个同事,悄悄低下了头。
陆则没再追问,拿着那团纸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一点点展开,用镇纸压平。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修复什么珍贵的文物。纸张边缘皱巴巴的,字迹被咖啡渍晕染开,但内容依然清晰可见。
"苏棠整理的这份报告,"陆则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办公室,"数据详实,分析到位,是这次调研的重要参考。"他停顿一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谁要是觉得办公室的精力没地方用,可以去档案室帮着整理旧文件,张主任,安排一下。"
张主任赶紧应下:"好的陆局。"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刚才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陆则认真抚平纸张褶皱的侧脸,心里又酸又涩。他明明可以不管的,明明可以像对别人一样,只说一句"重新做一份",可他没有。这份维护,让她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
陆则处理好报告,抬头看向苏棠:"下午跟我去趟监察科,把青山县的后续情况汇报一下。"
"嗯。"苏棠用力点头,眼眶更红了。
去监察科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间狭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棠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偷偷抬眼,从电梯的镜面反射中看到陆则的侧脸——线条冷硬,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刚才……"陆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抱歉。"
苏棠愣住,抬头看他:"啊?"
"让你受委屈了。"陆则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办公室的流言,不用放在心上。"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打断了他的话。陆则率先走出去,背影挺拔,却好像带着点什么说不清的情绪。
苏棠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早上在茶水间听到的议论,想起林薇明媚的笑容,想起那份被揉皱的报告。她好像有点明白,在这座看似平静的财政大楼里,藏着的不仅仅是严谨的规章制度,还有复杂的人心和难以言说的暗流。
而她和陆则之间,隔着的也不仅仅是上下级的身份,还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阻碍。
监察科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陆则条理清晰地汇报了青山县移民补贴问题的处理过程,苏棠补充了村民反映的具体情况。会议结束后,监察科长拍着桌子说:"就该这么办!陆局,你们这次处理得很到位。"
回办公室的路上,苏棠鼓起勇气问道:"局长,青山县的问题,后续还会再发生吗?"
"不会。"陆则的回答干脆利落,"我让监察科每周抽查,持续三个月。"他顿了顿,"基层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动。"
这句话让苏棠想起档案室里那些群众来信,想起陆则曾经自掏腰包给村民买药的事。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的男人,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看起来既遥远又亲近。
回到办公室时,那个蛋糕盒已经不见了。苏棠的桌角,却多了一颗柠檬糖,和上次她送给陆则的那种一模一样。糖下面压着张纸条,是陆则力透纸背的字迹:"报告我处理好了,别影响工作。"
苏棠拿起那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带着一丝微苦,却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她要好好工作,要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掉链子的新人。
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先藏在心里吧。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办公桌上,给那份被抚平的调研报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远处,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能看见一个伏案工作的身影。苏棠轻轻摩挲着糖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原来在财政局的日子,真的可以像此刻的阳光一样,渐渐驱散阴霾,温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