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鸣笛声刺破了午后的燥热,三辆蓝白相间的警车停在市一中校门口,旋闪的警灯将教学楼的白墙映得忽明忽暗。苏寒站在教学楼下的梧桐树荫里,看着穿制服的警察走进考场所在的三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半片黑袍碎片——碎片的冰凉感是此刻唯一能证明上午那场惊魂不是幻觉的东西。
“苏寒,过来一下。”
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刚从教务处出来,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浅蓝色的衬衫后背湿了一大片。作为高三(七)班的班主任,她是第一个被教务处叫去谈话的老师,面对警察的询问,她反复强调“考场里确实发生了骚乱”,却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换来对方怀疑的眼神。
苏寒走到李老师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很可疑——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片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碎片。
“警察在楼上勘查,”李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焦虑,“他们问了好多同学,都说看到了黑袍人、锁链,还有爆炸……可现场什么都没有,连玻璃都完好无损。教务处的意思是,可能是集体癔症,或者……有人故意制造混乱。”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苏寒身上,带着探究和担忧:“小苏寒,老师知道你上午在考场反应最大,你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
“不是我!”苏寒猛地抬头,声音有些发颤,“李老师,我没撒谎,真的有三个人闯进来,他们穿着黑袍,还想杀我……”
“杀你?”一个洪亮的声音插了进来。两名警察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警官,肩章上是两杠三星,国字脸,眼神锐利如刀。他掏出警官证晃了晃:“市刑侦队,张磊。苏寒同学,麻烦你跟我们回局里协助调查。”
苏寒的心猛地一沉。
“张警官,孩子还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李老师急忙上前一步,挡在苏寒身前,“他平时很乖的,不可能……”
“李老师,”张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考场三十多名师生都声称看到了骚乱,但现场勘查结果显示,门窗完好,桌椅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痕迹,甚至连指纹都只有考生和监考老师的。这种情况,要么是集体幻觉,要么是有人在撒谎,而你的学生,是第一个表现异常的人。”
他看向苏寒,眼神里带着审视:“跟我们走一趟,问清楚就没事了。”
苏寒知道反抗无用。他跟着张磊上了警车,后座的铁栏杆冰凉坚硬,像极了上午那道锁住他的黑色锁链。车窗外,李老师站在梧桐树下,眉头紧锁,手里紧紧攥着教案本,那是她带了三年的习惯——紧张时就会无意识地攥东西。
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询问室是白色的,墙壁、桌子、椅子,全都是单调的白,白炽灯的光线刺眼,照得人心里发慌。张磊坐在对面,面前放着笔录本和一支黑色水笔。
“姓名?”
“苏寒。”
“年龄?”
“18。”
“上午九点四十到十点之间,你在考场里做了什么?”
张磊的问题很直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寒的脸,仿佛要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出破绽。苏寒深吸一口气,将上午的经历复述了一遍——左眼的疼痛、血色瞳孔、黑袍人、锁链、爆炸,以及最后那些诡异消失的痕迹。
他说得很详细,甚至描述了黑袍人帽檐下的黑洞和锁链上的符文,但越说,张磊的眉头皱得越紧。
“黑袍人?没有眼睛?会用锁链和黑气?”张磊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苏寒同学,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玄幻小说?或者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
“我说的都是真的!”苏寒急了,伸手想去掏口袋里的黑袍碎片,却被旁边的年轻警员按住肩膀。
“冷静点。”张磊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查了你的档案,父母五年前失踪,你跟着奶奶生活,成绩中等,性格内向,没什么不良记录。但这不能成为你编造谎言、扰乱考场秩序的理由。”
他推过来一叠照片:“这是我们在考场拍的照片,你自己看。”
照片上的考场和苏寒记忆里最后恢复的样子一模一样——干净的地板,完好的窗户,整齐的桌椅,连他掉在地上的笔都被放回了桌角。照片下方标注着拍摄时间,正是骚乱发生后的半小时。
“不可能……”苏寒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照片上的窗户,“这里明明碎了……”
“没有不可能。”张磊收起照片,“我们还调了学校门口的监控,案发时间段,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那三个所谓的‘黑袍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
他盯着苏寒的眼睛:“除了你,还有谁可能制造这场‘骚乱’?或者说,你为什么要撒谎?”
苏寒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那些黑袍人不是普通人,他们能凭空消失,还能抹去所有痕迹。这种话,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
询问持续了三个小时,从中午一直到傍晚。无论苏寒怎么解释,张磊都只当他是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最后,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苏寒有违法行为,加上李老师反复担保,张磊只能让李老师将他领走,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苏寒,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找到新的证据,会随时传唤你。”
走出公安局大门时,夕阳正沉入高楼背后,给天空染上一片橘红色的余晖。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苏寒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没事了,别怕。”李老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先不用上学,我帮你请假。”
苏寒点点头,看着李老师骑着电动车消失在街角,才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他家住在老城区的平房区,离学校很远,需要穿过三条狭窄的巷子。
巷子很深,两侧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傍晚的光线很难照进来,显得有些阴暗。苏寒走得很快,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比在公安局时更强烈,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爬山虎的叶子后面,无声地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黑袍碎片,碎片似乎比中午更凉了,边缘的黑气若隐若现。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的石榴树影影绰绰,父母的遗像摆在堂屋的供桌上,相框蒙着一层薄灰。苏寒放下书包,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供桌前,拿起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相框。
照片上的父母笑得很温柔,那是他们失踪前一年拍的。五年了,警方的调查早就成了悬案,他甚至记不清父母的声音了,只记得父亲总爱把他架在脖子上,母亲做的红烧肉很香。
“爸,妈,我好像遇到麻烦了。”苏寒对着照片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风吹过石榴树叶的沙沙声。
苏寒坐在供桌前,直到深夜十一点,才起身去洗漱。他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黑袍人帽檐下的黑洞和那道旋转的血色瞳孔。他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提示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没有归属地,数字排列杂乱无章,像是随手敲出来的。
苏寒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犹豫了一下,点开了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星魂已醒,天道必诛,子时到城东废弃工厂,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苏寒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星魂……天道……
这两个词和上午黑袍人说的“异端”“天道之下”完美对应,绝不是巧合!
发信人是谁?他怎么知道“星魂”?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废弃工厂?那真的是活下来的机会,还是另一个陷阱?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腾,苏寒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看向窗外,夜空漆黑如墨,连月亮都躲在云层里。城东的废弃工厂他知道,那是十年前倒闭的罐头厂,早就成了流浪汉和野猫的聚集地,荒草丛生,破败不堪。
子时,也就是十二点。
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苏寒攥紧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恐惧。他可以选择不去,锁上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他知道,那道注视的目光不会消失,黑袍人也迟早会再次找上门来,就像短信里说的——天道必诛。
他也可以选择相信这条短信,去那个废弃工厂,赌一次那所谓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苏寒关掉手机屏幕,转身走进房间,从床底下翻出一把生锈的扳手——那是父亲留下的工具箱里唯一能用的东西。他把扳手塞进裤兜,又将那半片黑袍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碎片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一个冰冷的提醒。
推开门,夜风灌入领口,带着巷子里潮湿的气息。苏寒没有回头,快步走出巷子,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身后迅速缩短、消失。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脚下的路,更照不亮前方那座隐藏在黑暗中的废弃工厂,以及工厂里可能存在的未知命运。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李老师发来的微信:“苏寒,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有老师在。”
苏寒看着信息,鼻子一酸,却没有回复。他知道,从收到这条短信开始,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
他加快了脚步,裤兜里的扳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像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