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像带着哨音的刀片，刮过城东的荒郊。苏寒踩着没过脚踝的杂草，一步步靠近那座废弃的罐头厂。生锈的铁栅栏歪歪扭扭地立在路边，“红星罐头厂”的木牌早已腐朽，只剩下“红”字的半边，在风里吱呀作响。
离工厂还有几十米远，就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铁锈、霉味和尿骚的气息。厂区里漆黑一片，只有几扇破损的窗户黑洞洞地敞着，像怪兽空洞的眼窝。苏寒握紧了裤兜里的扳手，掌心的汗把冰冷的金属濡湿了一片。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00:01。
刚好子时。
深吸一口气，苏寒从栅栏的缺口钻了进去。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厂区很大，几栋红砖厂房东倒西歪地杵着，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
“有人吗？”苏寒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厂区里荡开回音，很快被黑暗吞噬。
没有回应。
难道是恶作剧？或者自己来晚了？苏寒心里刚升起一丝疑虑，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右侧厂房的阴影里，有个佝偻的身影动了一下。
他猛地握紧扳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谁？”
那身影缓缓直起腰，慢悠悠地转过身。借着微弱的月光，苏寒看清了——那是个乞丐，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灰色棉袄，头发像一蓬枯草，脸上沾满了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寒夜里的星子。
乞丐手里拄着一根枯枝，枝桠扭曲，看起来随时会断。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既不说话，也不动，仿佛和这废弃工厂融为一体。
苏寒皱起眉。这就是发短信的人？一个乞丐？
“是你……让我来的？”苏寒试探着问，脚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乞丐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的左眼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像黑袍人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吞噬星魂，百年难遇，倒是让你这小子撞上了。”
苏寒浑身一震：“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吞噬星魂’？”
“我是谁不重要。”乞丐抬起手里的枯枝，用枯枝的顶端指了指苏寒的口袋，“重要的是，你藏在贴身口袋里的那半片‘暗影袍’碎片，已经引来了第三波追杀。”
苏寒猛地摸向胸口，那里确实放着从黑袍人身上扯下的碎片。他怎么会知道？！
“你说什么？第三波追杀？”苏寒的声音发颤，“除了上午那三个，还有谁？”
乞丐没直接回答，只是将枯枝往旁边的空地上一指。就在这时，三道破空声从厂房的屋顶传来，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扑苏寒的面门！
苏寒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劲风扑面，下意识地想躲。
“叮！叮！叮！”
三声清脆的脆响几乎连成一片。只见那乞丐手腕轻抖，手里的枯枝像活过来一样，在他面前划出三道残影。苏寒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三枚锈迹斑斑的钢钉掉落在地，钉尖都被削平了。
而那根看似脆弱的枯枝，尖端却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屋顶的老鼠，既然来了，就别藏着了。”乞丐的声音陡然转冷，像寒冰落地，“真以为凭你们三个‘影卫’，能拿得下刚觉醒的吞噬星魂？”
屋顶上传来几声闷哼，三个黑影从厂房的横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时悄无声息。他们穿着和上午黑袍人相似的衣服，只是颜色更深，像融入黑暗的墨，手里握着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叶青羽，你居然还敢出现在这里！”为首的黑影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你背叛天道，藏匿异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被称为“叶青羽”的乞丐嗤笑一声，拄着枯枝的手微微用力，枯枝插入脚下的泥土半寸：“就凭你们？十年前你们三个加起来，也不够我一剑砍的，现在倒是有胆子来送死了。”
“少废话！拿下这小子，回去复命！”黑影怒吼一声，三人呈品字形攻了上来，短刀带起的风声里，都透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苏寒吓得腿都软了，这三个人的速度和力量，比上午那三个黑袍人强了不止一倍！
但叶青羽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对苏寒道：“看好了，这就是‘天道’用来清理异端的爪牙——影卫，他们的力量源自‘暗影法则’，专门克制刚觉醒的星魂者。”
说话间，最前面的黑影已经冲到了近前，短刀直刺苏寒的心脏。
叶青羽手腕再抖，枯枝横扫。
“嗤啦！”
一声轻响，那黑影手中的短刀竟被枯枝从中劈开，刀刃像纸片一样散落。黑影大惊，想后退，却被枯枝的另一端点中了胸口。他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撞在厂房的墙壁上，滑落在地，再也没动静了。
剩下两个黑影见状，攻势一滞，眼里露出了恐惧。
“剑……剑魂！你居然还保留着‘剑魂’！”其中一个黑影失声尖叫，“你不是被剥夺了修为，永远困在凡界了吗？！”
“困？”叶青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天道那帮老东西，还真以为能困得住我？”
他突然向前踏出一步，手里的枯枝上，竟缓缓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有无数细小的剑影在枯枝内部流转。原本破败的工厂里，仿佛突然有寒风卷起，苏寒甚至能听到隐约的剑鸣，从四面八方涌来。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
叶青羽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下。苏寒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金光，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有无数把剑同时出鞘。等他勉强睁开眼时，剩下的两个黑影已经倒在了地上，眉心处各有一个细小的血洞，手里的短刀断成了数截，散落在脚边。
而叶青羽，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的枯枝上，金色纹路已经消失，看起来又恢复了那副破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剑影，只是苏寒的幻觉。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苏寒的声音都在打颤，他看着地上三具迅速化为黑烟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叶青羽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污垢，露出一张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眼神里的锐利褪去，多了几分疲惫，“一个被天道追杀了十年的逃犯，和你一样，都是他们眼里的‘异端’。”
他走到苏寒面前，将枯枝递到他面前：“你看清楚了。”
苏寒疑惑地看向枯枝，只见叶青羽指尖在枯枝上轻轻一抹，那些淡金色的纹路再次浮现，这一次更清晰了，像用金线绣上去的剑形图案，沿着枯枝的纹理蔓延，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感。
“这是‘剑魂’，和你的‘吞噬星魂’一样，都是天地法则的显化。”叶青羽收回枯枝，“星魂者，是打破天道平衡的变数，所以从你觉醒的那一刻起，就被打上了‘必须清除’的烙印。”
“天道……到底是什么？”苏寒终于问出了这个憋了一下午的问题。
“天道？”叶青羽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恨意，“一群躲在规则背后，靠吸食星魂者力量苟活的蛀虫罢了。他们制定规则，维护秩序，其实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都必须被抹杀。”
他看了眼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这里不宜久留，影卫的死讯很快就会传回去，用不了三个时辰，就会有更强的‘执法者’过来。”
“那我该怎么办？”苏寒慌了神，他只是个刚参加完高考的学生，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追杀，见识了远超认知的力量，早就没了主意，“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什么都没做！”
“因为你的‘吞噬星魂’。”叶青羽的眼神变得凝重，“在所有星魂里，吞噬星魂是唯一能吸收、转化其他星魂力量的存在，是天道最大的忌讳。他们怕你成长起来，怕你动摇他们的根基，所以必须在你还没掌握力量的时候，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苏寒：“拿着这个，天亮后去秦岭深处的落霞谷，那里有个‘太虚阁’，暂时能挡住低阶执法者的追杀。”
苏寒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是一本线装的旧书，封面上写着《基础吐纳诀》四个古朴的字，纸页都泛黄了。
“这是……”
“教你怎么控制体内那股吞噬力量的法门。”叶青羽打断他，“你的吞噬之力很霸道，但也很危险，不加以引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他看了眼手机：“我该走了，跟着我太危险。记住，无论遇到谁，都不要轻易相信，包括太虚阁的人。”
“等等！”苏寒急忙叫住他，“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给我这本书？”
“不止。”叶青羽的目光落在他胸口，“那半片暗影袍碎片，你收好，能帮你提前感知到影卫的靠近。还有，三天后的子时，去太虚阁山门外的老槐树下等我，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说完，叶青羽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乞丐，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工厂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在风里回荡：
“活下去，苏寒。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知道真相，才有机会……颠覆这该死的天道。”
苏寒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本《基础吐纳诀》，胸口的暗影袍碎片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曦穿过厂房的破窗，照在满地的狼藉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血腥味和那股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他抬起头，看向秦岭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藏着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世界，也藏着他唯一的生路。
裤兜里的扳手硌得慌，苏寒把它扔在了地上。他知道，从现在起，保护自己的，不再是这把生锈的扳手，而是体内那股还无法控制的吞噬之力，是手里这本破旧的书，和那个神秘莫测、有着枯枝剑影的乞丐——叶青羽。
他转身走出废弃工厂，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的背影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条通往未知命运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