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苏寒坐在桌前,正用软布擦拭那半块青铜碎片,碎片上的“虚”字在余晖中泛着暗哑的光。桌角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他全部的行李——一件换洗衣物,奶奶留下的旧怀表,还有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基础吐纳诀》。

按照计划,他明天一早就要坐火车前往秦岭。叶青羽说火车站人多眼杂,监察者不容易动手,是目前最安全的路线。但苏寒心里清楚,所谓的“安全”不过是相对的,从星魂觉醒的那一刻起,他就像被扔进了猎场的兔子,永远不知道猎人会从哪个方向开枪。

“呼……”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按照《基础吐纳诀》的口诀调整呼吸。吸气时,想象天地间的灵气顺着鼻腔涌入,化作清凉的溪流;呼气时,再将体内的浊气缓缓排出。经过一上午的练习,他已经能勉强感应到空气中那些微弱的光点——那就是叶青羽所说的“灵气”。

灵气入体的感觉很奇妙,像初春的细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丹田处的吞噬星魂似乎也变得温顺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躁动。

“看来悟性不算太差。”

苏寒正沉浸在吐纳的平和中,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像是有人用细针拨开了门闩。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巷子里的邻居要么在做饭,要么在散步,谁会悄无声息地摸到他家门口?

“警惕性不错。”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不是叶青羽!这声音比之前的黑袍人更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里。

苏寒几乎是本能地抄起桌角的扳手,一个翻滚躲到书桌后面。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掌心的冷汗浸湿了帆布包的背带。

“砰!”

一声巨响,院门被一股巨力撞开,朽坏的木门板像纸糊的一样飞了进来,重重砸在客厅的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两道银色的身影踏着烟尘走进院子,盔甲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他们穿着比黑袍人更厚重的铠甲,银色的甲片覆盖全身,连面部都罩着光滑的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白色,像两团凝固的牛奶。他们的手中各握着一条银色的锁链,链节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比黑袍人的黑色锁链更显精致,也更具压迫感。

“银甲卫……”

苏寒的喉咙发紧。叶青羽提过,天道监察者分三阶:黑袍为最低阶,负责搜寻目标;银甲卫是中阶,专门执行斩杀任务;而最高阶的金袍监察者,据说拥有翻江倒海的力量,轻易不会出动。

没想到刚过一天,就来了银甲卫!

“目标确认,苏寒,吞噬星魂持有者,格杀勿论。”

左边的银甲卫开口,声音没有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他抬起锁链,锁链像有生命般在空中扭曲,符文亮起淡金色的光,散发出比黑袍人强十倍的镇压气息。

苏寒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瞬间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银甲卫的锁链不仅能束缚身体,还能封锁灵气,专门克制修炼者!

“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右边的银甲卫已经动了。他脚下猛地发力,地面的青石板裂开一道细纹,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扑向卧室窗口,显然是想堵死苏寒的退路。

苏寒反应极快,借着书桌的掩护,一个侧翻滚到卧室门口,手中的扳手带着风声砸向扑来的银甲卫。

“叮!”

扳手砸在银甲卫的胸甲上,发出一声脆响,竟被弹了回来。银甲卫纹丝不动,只是微微偏头,面罩下的白色瞳孔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银甲卫抬手一挥,锁链带着破空声抽向苏寒的腰侧。苏寒能感觉到锁链上的符文在发烫,空气被撕裂的尖啸刺得耳膜生疼。他仓促间侧身躲闪,锁链擦着他的肋骨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身后的衣柜被锁链抽中,木屑飞溅,瞬间塌了半边。

好强!

苏寒心中剧震。这银甲卫的实力比之前的黑袍人强太多了,速度、力量、对能量的掌控,都不是一个层级的。他刚才那一下,若不是躲得快,肋骨恐怕已经断了。

“躲得过一次,躲得过两次吗?”

另一名银甲卫也围了上来,两人呈夹击之势,银色的锁链在他们手中翻飞,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缓缓向苏寒收紧。符文的光芒越来越亮,苏寒体内的灵气被压制得几乎无法流动,吞噬星魂在丹田处疯狂冲撞,却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毫无作用。

“放弃抵抗,可留全尸。”

左边的银甲卫冷冷说道,锁链突然加速,直取苏寒的左肩。

苏寒咬紧牙关,猛地向后一仰,锁链擦着他的鼻尖飞过,钉在门框上,符文爆发的金光让他眼前一花。就在这一瞬间的空档,他瞥见院子里的石榴树——那是他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栽的,树干已经有碗口粗。

拼了!

苏寒猛地冲向院子,银甲卫的锁链紧随其后,“嗤”地一声划破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剧痛让他动作一滞,但他没有停下,借着冲势抱住石榴树,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他的动作不算快,但胜在灵活,转眼间就爬到了三米多高的树杈上。

“在树上就能躲得掉吗?”

银甲卫追到树下,扬起锁链就要往上抽。

就在这时,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像风一样从院墙外飘了进来,脚尖在倒落的门板上轻轻一点,手中的枯树枝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敲在银甲卫的锁链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银甲卫只觉一股沛然巨力从锁链上传来,手臂猛地一颤,锁链竟被震得向上扬起。

“谁?!”

两名银甲卫同时转身,白色的瞳孔死死锁定了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应该在火车站附近茶馆等候的叶青羽。他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黑袍,只是帽檐微微抬起,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手中的枯树枝斜指地面,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区区两个银甲卫,也敢来动我护着的人?”

叶青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威压。他的目光扫过银甲卫胸前的符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天道是真没人了,连这种刚出新手营的货色都派出来了。”

“是你!叛逆者叶青羽!”

左边的银甲卫显然认出了他,白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狂热的杀意,“抓到你,足以抵消失职之罪!”

他不再管树上的苏寒,挥着锁链就冲向叶青羽,锁链上的符文爆发出刺眼的光,显然动用了全力。

“不知死活。”

叶青羽冷哼一声,不退反进,手中的枯树枝看似缓慢地向前一点。树枝没有碰到锁链,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淡青色的轨迹,空气中的灵气仿佛被瞬间点燃,化作一道无形的气墙。

“砰!”

银甲卫的锁链撞在气墙上,竟被弹了回来,符文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他还没反应过来,叶青羽已经欺近身侧,枯树枝顺着锁链滑上他的手腕,轻轻一挑。

“咔嚓!”

一声骨裂的脆响,银甲卫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锁链“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白色的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另一名银甲卫见状,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锁链横扫叶青羽的腰侧,同时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似乎想捏碎求救。

“想叫人?晚了!”

叶青羽脚下步伐变幻,像闲庭信步般避开锁链,同时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气劲打在银甲卫持令牌的手上。银甲卫吃痛,令牌脱手飞出,被叶青羽用脚尖勾住,稳稳落在手中。

“多谢馈赠。”

叶青羽掂了掂令牌,反手将其揣进怀里,手中的枯树枝再次扬起,这一次,树枝上萦绕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显然动了真格。

“撤!”

受伤的银甲卫见势不妙,捂着断腕嘶吼一声。他知道,以他们两人的实力,根本不是叶青羽的对手,再打下去只会送命。

另一名银甲卫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树上的苏寒,又看了眼气势迫人的叶青羽,最终咬了咬牙,转身就向院外冲去。

“想走?”

叶青羽身形一动,就要追上去。但他跑出两步,又突然停下,目光落在受伤的银甲卫身上,手中的枯树枝在空中虚晃一招,看似要下杀手,却故意慢了半拍。

受伤的银甲卫抓住这个空隙,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为什么放他们走?”

苏寒从树上跳下来,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捂着伤口,不解地看着叶青羽。刚才明明有机会留下他们,为什么要故意放走?

叶青羽转过身,将枯树枝背在身后,看着银甲卫消失的方向,淡淡道:“故意放走一个。”

“故意?”

“嗯。”叶青羽点头,走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先把这个敷上,止血的。”

苏寒接过药丸,捏碎后敷在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疼痛,流血果然止住了。他看着叶青羽:“放他走,就不怕他搬救兵来?”

“怕,但不得不放。”

叶青羽的目光深邃,“银甲卫是天道监察者的低阶战力,彼此间有感应。如果两个都死在这里,天道很快就会知道是我出手,必然会派高阶监察者过来,到时候别说去太虚阁,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城市都是问题。”

他顿了顿,解释道:“但放一个回去就不一样了。他会上报‘叛逆者叶青羽在此地’,天道的高层对我恨之入骨,却也忌惮我的实力,不会轻易派普通高手过来,反而会先派人查探虚实,这就给了我们争取时间的机会。”

苏寒恍然大悟:“你是想用自己当诱饵,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可以这么说。”叶青羽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眉头微皱,“你的速度太慢,反应也不够快,若不是我来得及时,刚才就已经是尸体了。看来必须提前出发,现在就走。”

“现在?”苏寒一愣,“火车是明天早上的……”

“火车不能坐了。”叶青羽打断他,“银甲卫虽然跑了,但肯定会在火车站布控。我们走小路,我知道一条能连夜出城的路,到了城外,再想办法找车去秦岭。”

他捡起地上的锁链,看了眼上面的符文:“这两个银甲卫是‘天枢营’的,令牌上有定位符文,我得先处理一下,免得被追踪。”

说着,他屈指在令牌上弹了三下,每弹一下,令牌上的符文就黯淡一分,最后彻底变成一块普通的黑色金属。

苏寒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帆布包旁,将散落的东西捡起来装好。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刚才若不是这棵树,他可能已经死在银甲卫的锁链下了。

“别磨蹭了,五分钟后出发。”

叶青羽将处理好的令牌揣进怀里,又检查了一遍苏寒的行李,“把青铜碎片拿好,路上可能还会遇到麻烦,碎片的气息能稍微干扰低阶监察者的感应。”

苏寒点点头,将用软布包好的青铜碎片和黑袍碎片一起放进贴身的口袋,又把那本《基础吐纳诀》塞进帆布包的最底层。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父母的笑容温暖依旧。他不知道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但他没有时间伤感,叶青羽说得对,每多耽搁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走吧。”

苏寒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很坚定。

叶青羽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院墙。他的动作很轻,像一片落叶般翻过高墙,消失在外面的暮色中。

苏寒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眼熟悉的院落,也跟着翻了出去。

墙外的小巷里,暮色已经渐浓,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快速融入了纵横交错的巷弄深处。

他们身后,那座承载了苏寒十八年记忆的老房子,在夕阳的余晖中渐渐沉寂,只有院墙上的爬山虎,还在无声地蔓延,仿佛在记录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三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为首的正是之前从考场遁走的黑袍人。他看着敞开的院门和地上的血迹,帽檐下的黑洞洞的窟窿转向叶青羽和苏寒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冰冷的低语:

“跑得了吗?”

夜色,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