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下来。苏寒跟在叶青羽身后，穿梭在老城区纵横交错的巷弄里，帆布包的背带勒得肩膀生疼，手臂上的伤口被夜风一吹，泛起细密的痒意。
叶青羽的脚步很快，看似随意的转弯，却总能避开零星的路人。他对这片城区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住了十八年的苏寒。
“这里为什么叫‘十八拐’？”苏寒喘着气问。他们刚穿过一条几乎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巷子尽头是个岔路口，七拐八绕的，稍不注意就会迷路。
“民国时是走私贩子的通道，后来住了人，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叶青羽头也不回，拐进右侧一条更暗的巷子，“这种地方，监控少，路又杂，最适合甩掉尾巴。”
他停下脚步，侧身躲在一堵断墙后，示意苏寒噤声。片刻后，巷口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是银甲卫的锁链！
苏寒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握紧了口袋里的青铜碎片。
脚步声在巷口徘徊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往哪边走。叶青羽靠在墙上，指尖捻着那根枯树枝，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过了约莫三分钟，脚步声渐渐远去。
“走。”叶青羽低喝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两人一口气跑出三条巷子，直到钻进一个堆满杂物的废弃仓库，才停下来喘息。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木箱，正好能藏身。
“他们不会追来了？”苏寒靠在木箱上，胸口剧烈起伏。
“暂时不会。”叶青羽抹了把脸上的灰，“天枢营的银甲卫脑子一根筋，认定我们会往火车站跑，现在估计已经在那边布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面包，掰了一半递给苏寒：“先垫垫，接下来还有得跑。”
苏寒接过面包，干硬的面包渣剌得喉咙生疼，他却吃得很快——从中午到现在，他还没吃过东西，刚才的打斗和狂奔，早就耗尽了体力。
“刚才那两个银甲卫，为什么要杀我？”苏寒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忍不住问，“就因为我觉醒了吞噬星魂？”
“不止。”叶青羽靠在木箱上，望着仓库顶上破洞透进来的微光，“天道规则容不下任何‘变数’，而星魂觉醒者，就是最大的变数。尤其是你的吞噬星魂，能吞噬能量，甚至可能吞噬规则本身，对天道来说，是必须扼杀在摇篮里的威胁。”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凡人界有法律，修真界也有规则，天道就是那个制定规则的‘法官’，而监察者，就是执行规则的‘警察’。”
“修真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苏寒追问。这几天听到的“隐世宗门”“天道监察者”“星魂”，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你可以理解为‘另一个社会’。”叶青羽的声音放轻了些，“蓝星的修真界，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他们也需要吃饭、修炼、争夺资源，甚至……遵守某种‘户籍制度’。”
“户籍制度？”苏寒愣住。
“对，就是‘户口’。”叶青羽笑了笑，难得露出点轻松的神色，“修真界分两种人：显世的，和隐世的。”
他掰着手指解释：“显世的，就是生活在凡人中的修炼者，比如那些武道世家，或者隐藏在市井里的散修。他们的力量普遍不强，受天道规则约束最严，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超自然能力，否则会被监察者盯上。”
“那隐世的呢？”
“隐世的，就是住在‘秘境’里的宗门修士。”叶青羽的语气严肃起来，“像太虚阁这样的隐世宗门，占据着灵气浓郁的秘境，有自己的传承、功法、规矩，甚至有对抗低阶监察者的力量。他们受天道规则的约束相对较弱，但代价是——不能随意离开秘境，否则会被视为‘违规’，引来追杀。”
苏寒这才明白：“所以，隐世宗门就像……被圈起来的保护区？”
“可以这么说。”叶青羽点头，“但这保护区不是天道给的，是宗门先辈用鲜血打下来的。每一个隐世秘境的入口，都布有强大的阵法，能屏蔽天道的部分感应，这也是为什么监察者很难直接闯入宗门抓人。”
他看着苏寒：“你手里的青铜碎片，就是进入太虚阁秘境的‘准入证’，相当于隐世宗门的‘户口’。有了它，你才能被太虚阁接纳，暂时避开监察者的追杀。”
“那显世的修炼者，就只能任监察者宰割？”
“也不是。”叶青羽摇摇头，“显世的修炼者大多依附于某个隐世宗门，定期缴纳‘供奉’，换取庇护。比如你家附近的‘王家武馆’，表面上是教散打，实际上是‘青云宗’的外门据点，馆主的儿子就在青云宗当外门弟子。”
苏寒愣住——王家武馆他知道，就在巷口拐角，馆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平时见了谁都笑眯眯的，没想到竟是修炼者？
“这就是显世修炼者的生存法则：藏。”叶青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藏在凡人堆里，藏在市井烟火中，尽量不引起天道的注意。”
“那隐世宗门，为什么能避开天道规则？”
“因为他们有‘底牌’。”叶青羽的目光落在苏寒口袋的位置，“比如太虚阁的‘太虚鼎’，就是能对抗天道规则的至宝，当年碎裂的九块碎片，每一块都蕴含着一丝鼎的本源之力，不仅能作为信物，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监察者的感应——这也是我让你贴身带碎片的原因。”
他站起身，走到仓库角落，用枯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太虚阁在秦岭深处的落霞谷，是离我们最近的隐世宗门，传承三千年，实力在隐世宗门里能排进前五。他们的镇派功法是《太虚感应篇》，最擅长阵法和灵植，对你这种刚觉醒的星魂者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去处。”
“合适？”苏寒不解，“难道隐世宗门之间，还有区别？”
“当然。”叶青羽在地图上圈出几个点，“有的宗门崇尚杀伐，比如‘血煞门’，最喜欢抓刚觉醒的星魂者，抽走他们的星魂炼丹；有的宗门则排外，只收本族弟子，比如‘东海龙宫’，非水族者入内，格杀勿论。”
他指着“落霞谷”的位置：“太虚阁相对中立，虽然内部也有派系斗争，但至少明面上不会迫害新人，而且他们的阵法传承，对你控制吞噬星魂很有帮助——阵法讲究‘平衡’，正好能克制你星魂的‘霸道’。”
苏寒想起自己两次失控的经历，心里一动——如果真有能克制吞噬星魂的方法，那无论如何都要去试试。
“那我们怎么进入落霞谷？”他问，“就凭这半块青铜碎片？”
“不够。”叶青羽摇头，“碎片只是‘敲门砖’，想真正进入太虚阁，还需要通过他们的‘入门试炼’。试炼不难，主要是测试心性和潜力，只要你别暴露吞噬星魂的真正力量，大概率能通过。”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起来：“但你要记住，隐世宗门不是善堂，他们收留你，要么是看中你的潜力，要么是想要你手中的碎片。太虚阁的阁主玄尘，是个老狐狸，你见到他时，少说话，多观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苏寒点点头，将这些话记在心里。他已经明白，无论是显世的武道世家，还是隐世的宗门，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处处都藏着算计和危险。
“对了，”叶青羽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修真界常识》，里面记了些基本的门派分布、修炼术语、禁忌规矩，路上没事看看，别到了太虚阁，连‘筑基’‘金丹’都不知道是什么，让人笑话。”
苏寒接过小册子，封面上的字迹和《基础吐纳诀》很像，都是清秀的小楷。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修真者等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
“这些等级，代表什么？”
“代表实力。”叶青羽解释，“炼气能引气入体，筑基可御使法器，金丹能飞天遁地，元婴则有了不死之能……你现在勉强算‘炼气一层’，在修真界，连入门都算不上。”
苏寒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昨天还在写高考题，今天却已经成了“炼气一层”的修真者，还要去一个叫“太虚阁”的地方，对抗所谓的“天道”。
命运的转折，快得让他有些恍惚。
“好了，休息得差不多了。”叶青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趁夜还没深，我们赶紧出城。出了城，往西南走三十里，有个废弃的国道收费站，那里有我的人，能安排车。”
他走到仓库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对苏寒说：“记住，从现在起，你的名字暂时不能用了，路上若有人问，就说你叫‘阿寒’，是我捡来的孤儿。”
“阿寒……”苏寒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适应一个新的身份。
“走吧。”
叶青羽率先走出仓库，融入沉沉的夜色中。苏寒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藏身的仓库，握紧了口袋里的青铜碎片和那本《修真界常识》，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如墨，老城区的巷弄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像两条游鱼，悄无声息地穿梭着。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们脚下通往未知的路。
苏寒知道，从踏入这条“隐世”之路开始，他面对的，将是一个比银甲卫追杀更复杂、更危险的世界。但他没有退路，父母留下的青铜碎片，叶青羽的指引，还有体内蠢蠢欲动的吞噬星魂，都在推着他往前走。
他的“修真界户口”，将从太虚阁开始。而这张“户口”背后，藏着的是生存的希望，还是更深的牢笼？
答案，或许只有到了落霞谷，才能揭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