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化不开的墨，将老城区的巷弄染得一片漆黑。只有苏寒家的窗户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像大海中的一座孤礁，在无边的黑暗里摇摇欲坠。
苏寒正在打包最后一件行李——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塞进了帆布包的角落。这件衣服是高三开学典礼时穿的，胸口别着“高三（七）班”的徽章，边缘已经磨得发亮。他不知道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触摸属于“普通人苏寒”的痕迹。
“咔哒。”
门闩轻响，叶青羽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换了件深蓝色的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散发出淡淡的肉香。
“还没好？”叶青羽走进来，将油纸包放在桌上，“给你带的，出城后就未必有热食了。”
油纸包里是两个刚出炉的肉包子，油汁浸透了纸，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苏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确实一天没吃东西了。
“谢谢。”他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肉汁在嘴里散开，却没什么滋味。
叶青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多劝，从布包里掏出一本线装的小册子，封面是土黄色的，上面用毛笔写着四个小字：《基础灵力诀》。
“这是比吐纳诀更进阶的功法。”叶青羽将小册子推到他面前，“吐纳法只能让你感应灵气，灵力诀能教你如何引导灵气在经脉中运转，将其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苏寒放下包子，拿起小册子。纸张很旧，边缘已经卷起，字迹是暗红色的，像是用朱砂写的，笔画间隐约能看到极细的银色纹路，应该是用特殊墨水写就，防止灵气侵蚀。
“修炼灵力，分为‘引气’‘筑基’‘金丹’……共九个大境界，每个境界分初、中、高三期。”叶青羽用手指点了点册子的第一页，“你现在连引气期都算不上，只能算‘灵徒’，这灵力诀是打基础的关键，哪怕到了筑基期，也要天天练。”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示意苏寒跟着：“我演示一遍，你看好了。”
叶青羽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自然下垂，闭上眼睛，缓缓吸气。随着他的呼吸，院子里的月光似乎变得粘稠起来，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灵气光点，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缓缓向他聚拢。
“吸气时，意守丹田，引灵气入体，顺‘手太阴肺经’入‘膻中穴’……”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无形的水流。苏寒能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微的光点顺着他的指尖涌入，在他体内形成一道淡白色的气流，按照特定的路线流转。
“呼气时，气流下沉，经‘关元穴’入丹田，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叶青羽的双手缓缓落下，气流在他体内走完一个周天，最后沉入丹田，那些聚拢的灵气光点也随之散去。他睁开眼，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呼吸。
“看懂了吗？”
苏寒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致的路线记住了，但……怎么‘意守丹田’？”
“就是用你的意识去‘看’。”叶青羽耐心解释，“想象你的丹田是一片空田，灵气是水流，你要做的就是用意念引导水流灌溉田地，而不是让水流乱冲乱撞。”
他示意苏寒试试：“别怕出错，刚开始慢一点，哪怕只引一丝灵气，也算成功。”
苏寒深吸一口气，按照叶青羽的姿势站好，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灵力诀的路线图。他试着用意念去“看”丹田，那里果然像一片黑漆漆的空地，吞噬星魂蜷缩在角落，像个睡着的野兽，没什么动静。
“吸气……”
他按照口诀，缓缓吸气，同时用意念去牵引周围的灵气。起初很困难，灵气像调皮的小鱼，根本不听指挥。但他没有放弃，一遍又一遍地尝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刻钟后，终于有一丝微弱的灵气被他引入体内，顺着手臂的经脉，磕磕绊绊地向膻中穴移动。
“对，就是这样，稳住……”叶青羽在一旁轻声指导。
灵气进入膻中穴的瞬间，苏寒感觉胸口一阵温热，像喝了口热水。他心中一喜，正想继续引导，丹田处的吞噬星魂突然动了！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在体内响起，吞噬星魂像被惊醒的猛兽，猛地张开“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丹田爆发出来！
周围的灵气不再是小鱼，而是瞬间变成了奔腾的江河，疯狂地涌向苏寒的身体！
“不好！”
苏寒心中大惊，他想按照灵力诀的路线引导灵气，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住——灵气的流速太快了，像脱缰的野马，顺着经脉疯狂冲撞，所过之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他的体表浮现出淡淡的红光，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像一条条快要爆炸的红色蚯蚓。丹田处的胀痛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个气球在里面不断膨胀，随时都会炸开！
“孽障！”
叶青羽的怒喝声响起，同时他一步跨到苏寒面前，双掌按在他的胸口，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气流顺着他的掌心涌入，像一堵坚固的堤坝，强行将狂暴的灵气挡在了丹田之外。
“呼——”
苏寒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脱力般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大口喘着气，丹田的胀痛缓解了不少，但经脉里的刺痛还在持续，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搅动。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叶青羽收回手，脸色有些难看，他刚才强行压制灵气，消耗也不小，额角渗出了一层薄汗。“我让你循序渐进，谁让你贪多了？”
苏寒捂着丹田，疼得说不出话。他刚才确实感觉到灵气涌入时的强大力量，那种快速变强的错觉让他有些贪心，没能及时收住。
“知道错在哪了吗？”叶青羽蹲下身，看着他苍白的脸。
苏寒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没控制住，灵气太急了。”
“不止。”叶青羽拿起地上的《基础灵力诀》，“这灵力诀是正道功法，讲究‘顺天应人，循序渐进’，而你的吞噬星魂是霸道之术，讲究‘逆取强夺，以力破巧’。两者本就相悖，你强行用灵力诀去约束它，不出事才怪。”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许多：“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出手，你的经脉会被撑断，丹田会被撕碎，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彻底的废人。”
苏寒的心猛地一沉。他一直以为吞噬星魂是强大的助力，却没想到它的反噬会如此可怕。
“这就是吞噬之力的代价。”叶青羽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沉重，“它能让你吸收十倍于常人的灵气，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但也会让你变成一个永远填不饱的饕餮。今天是灵气，明天可能就是别人的修为，后天……或许就是你的理智。”
他指着院子里的石榴树：“你看这树，一年长一寸，十年才能成材。若是用催生之法，一夜就能开花结果，却也会根基腐烂，活不长久。修炼也是一个道理，根基不稳，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苏寒沉默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那种灵气奔腾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既诱人，又危险。
“拿着。”叶青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坠，玉坠是黑色的，里面嵌着一丝银色的纹路，“这是‘镇灵玉’，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吞噬之力，让你修炼时不至于失控。但记住，它只是辅助，真正能控制这股力量的，只有你的意志。”
苏寒接过玉坠，入手冰凉，贴在皮肤上，丹田处果然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吞噬星魂的躁动平息了不少。
“《基础灵力诀》要天天练，哪怕每天只练一个周天。”叶青羽站起身，看了眼天色，“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出城的时间了。”
苏寒把玉坠戴在脖子上，贴身藏好，然后拿起帆布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客厅的灯还亮着，桌上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墙上的全家福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过去，关掉了灯。
黑暗瞬间笼罩了屋子，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吧。”
苏寒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很坚定。
叶青羽点点头，率先走出院子，苏寒跟在他身后，轻轻带上了院门。
“咔哒”一声，门闩落下，像一个句号，为他十八年的平凡人生画上了句点。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身后渐渐缩短、消失。
“记住我今天的话。”走在前面的叶青羽突然开口，“吞噬星魂是把双刃剑，善用者，能斩开前路；被其吞噬者，终将沦为它的奴隶。”
苏寒握紧了胸前的镇灵玉，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离开家的一步，更是踏入修炼世界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但他别无选择。
只有变强，才能活下去，才能找到父母失踪的真相，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巷子尽头，夜色更浓，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但苏寒没有回头，他跟着叶青羽的身影，一步步走进了无边的夜色里，将过去的自己，永远留在了那盏熄灭的灯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