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坊一夜之间死了一百五十人。
这一消息在长安城内不胫而走。
巡城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在大街上巡逻。
官府的官差只要看见大街上有可疑之人,便抓起来审问。
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
酒馆,食肆,妓院,
各种小道消息被传了出来。
有人说长安城内有诡异,不然怎么可能无声无息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
也有人说是突厥人隐藏在长安城内,伺机杀死更多的大唐百姓。
消息频出,但官府却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归义坊北面成了禁区,那里死了一百多人,据说人死之后阴魂不散,百姓避而远之。
但也有胆大的好事者,偷偷前去查看。
接到旨意的杜如晦,没有急于前去现场,而是带着仵作来到光德坊。
光德坊又被称为京兆府,是长安西市长安县衙行政机构。
此时,县衙内摆满了一百五十具尸体。
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半日,若不是冬天,尸体恐怕都已经开始发臭。
衙役看见杜如晦前来,急忙上前行礼。
杜如晦也不废话,直接让仵作上去验尸。
彼时,古人办案,对于现场的勘察和保护还没有多重视,他们大都是从尸体上找寻线索,或者寻找人证和物证。
几名仵作上前一一检验。
这些尸体都呈现同一特征,他们的皮肤和嘴唇呈樱红色,鼻孔和口腔内残留黑色的物质。
不一会儿,一名仵作上前禀报道:
“杜相,我等已一一查看过,这些尸体特征明显,都是中了烟毒而死。”
杜如晦听到仵作的禀报,心头一惊。
根据打更人和巡城的士兵禀报,当时现场有股浓烈的刺鼻气味,而且还有没有烧完的煤炭。
不用问,他都知道,所谓的烟毒,正是煤炭的烟气。
这几日长安城内,煤炭风靡。
可是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这贩卖煤炭的背后不仅有长孙家和程家,而且还有太子。
杜如晦感觉事情有些棘手。
他看向其他验尸的仵作,众人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
杜如晦沉思了一会儿,告诫道:
“此事不可外传,若发现有外传者严惩不贷。”
现场的人员连连称是。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离开这里。
民间便有人传播,归义坊三十六户人家,皆是因为使用煤炭,而中烟毒而死。
一时间,民怨沸腾。
百姓自发的围堵在贩卖煤炭的店铺门口,讨要说法。
从万人追捧,到被人践踏唾弃,只是一则谣言而已。
…
长安城外,一匹快马飞速的奔跑着。
刚刚吃完午饭的江言,正在村子里随意的溜达着。
看着越来越好的新村,他心里也感到自豪和一种归属感。
这段日子,煤炭已经被长安民众所接受,而煤炭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
后山的煤矿处,人数是越来越多。
即使这样,所得的煤还是跟不上长安城百姓的需求。
这些人一刻不停的劳作着,但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怨言。
看到江言前来,这些纯朴的百姓自发的行礼。
他们是由衷的感谢这位小郎君,若不是他,这辈子他们可能都不知道一日三餐是什么滋味。
山脚下,搭起了成片的窝棚,都是他们临时的住所。
这些日子,刘寡头满面春风。
周围的村落都知道新村招工的消息。
刘寡头游走在周围的村落,嫣然成了最受欢迎的人。
他们想尽办法与刘寡头攀上关系。
刘寡头也很享受这种被人吹捧的感觉。
刘寡头见过江言过来,急忙迎了过去。
“寡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厕所要多建几处,不能有随地大小便的事情发生。”
“郎君放心,按照你的要求,我找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组成了巡逻队,若是发现,绝对严惩。”
“嗯,还有澡堂子,也要多建几个,村民们劳作了一天,泡个热水澡,也是有好处的。”
“我这就去让人办。”
刘寡头对江言是有求必应,没有任何的疑问。
就在江言和刘寡头一起商量着村子的建设的时候,大牛走了过来。
“郎君,城里来人了。”
江言不耽搁直接和大牛回到庄子。
…
“什么?”
得到消息的江言,一脸震惊。
一次死了一百五十人,即使是他听了,都感觉心惊肉跳。
“小郎君,太子希望您能快点回城。”
来人恭敬的说道。
“好。”
江言命人马上收拾行装,准备马车,带着大牛一起回长安城。
回到长安城。
马车行驶在西市的街面上。
江言能够明显的感觉到百姓的面貌不同往日。
他们像是受到惊吓,见到官兵,急忙躲避,或者躲在暗处窃窃私语。
路过贩卖煤炭的店铺,此时围堵的百姓已经散去,门口罗雀。
即使路过的行人,也是避而远之。
江言皱着眉头,思考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这样马车行到食为先。
三郎与阿贵早已经在门口等候。
见到跳下马车的大牛,牵过马车。
江言随着众人进到店里。
去报信的小厮也急着回去禀报,就此告辞。
“小郎君。”
说话的是三郎。
江言看着三郎与阿贵,二人满脸担忧。
煤炭毒死人的消息此时长安城内人人皆知。
而且他们也知道,这贩卖煤炭的背后有自家小郎君的一份。
“不用担心,事情会解决的。”
江言安慰道,又看了看店内寥寥无几的顾客。
“今日关门歇业两天,等这件事情过后,再开门营业。”
说完,江言回到后院的卧室。
虽然他已经不住这里,但他的房间每天都有人打扫,房内的摆设整整齐齐。
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上,脑中开始回想整件事情的前后。
在这个生灵涂炭的年代,死一百多人不算什么,可事情发生在天子脚下,而且当今圣上又是李二,这种赤裸裸的打脸行为,李二必会深究。
要说煤炭毒死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可是一次毒死一百五十人,那未免太巧合了吧?
要是人为,那这其中必会牵扯利益。
而百姓使用煤炭,又会动了谁的利益?
答案呼之欲出。
世家。
世家囤积木炭,打算卖以高价,可煤炭的出现,让他们的计划无疾而终。
江言心中明了。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古人的心狠手辣。
为了利益,说杀人就杀人,而且还是一百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就在江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时候,李承乾来了。
得知江言回城,李承乾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
而在皇宫内。
杜如晦站在殿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汇报。
李二坐在殿中,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你的意思,这件事是冲着太子来的?”
杜如晦说道:
“臣以为,对方应该不知道贩卖煤炭的事有太子的一份,只是因为煤炭的使用动了他们的利益,才会下杀手的。”
“而且,臣刚从京兆府离开,坊间便流传是煤炭的烟气毒死的这一百五十人,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臣验完尸体以后传出来,想必对方是想借官府坐实这一口实。”
杜如晦不亏有房谋杜断之称,只是根据尸体检验,得出死者死于煤炭的烟毒,便从中嗅到阴谋的味道,而通过种种迹象的分析,很容易就知道是世族所为。
李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只是眼神中多了份凌厉,脸上带着冷笑。
“这笔账朕记下了,等到日后,朕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
李二深知,现在还不是动世家的时候。
李二站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身影中透着一股无奈,纵使他贵为天子,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依然受到各方掣肘。
“陛下,如今长安城内百姓视煤炭如毒物,避之不及,而木炭价格又一涨再涨,恐怕…”
好不容易出现煤炭,百姓本可安然度过冬天,而今又回到原点。
“江言已经回城了吗?”
李二问道。
旁边的张公公道:
“启禀皇上,下午已经回城。”
“好,既然一切因他而起,事情的后续交由他去办。”李二对杜如晦说道,“此事,你不用再管。”
杜如晦担忧道:
“陛下,恐怕不妥吧?”
李二摆手,道:
“无需多言,朕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少能耐。”
杜如晦不知陛下为何如此相信江言能够解决此事,但见陛下心意已决,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