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在“知味轩”的门帘外打旋。沈知意正低头给刚出锅的饺子撒芝麻,鼻尖突然萦绕起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是苏府常用的“醉春楼”胭脂,前世她被典给石家前,苏明月就总用这种胭脂,香气浓得发腻。
“沈姑娘好兴致。”苏员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手里还提着个锦盒,“家父特意备了些薄礼,想请姑娘移步苏府一叙。”
沈知意没抬头,手里的芝麻撒得均匀:“我与苏先生素无瓜葛,就不叨扰了。”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侧脸发亮,“客人还等着吃饺子呢,慢走不送。”
苏员外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不给面子。他眼珠一转,突然提高了音量,故意让院里的食客都听见:“姑娘这是还在怪我?当年把你送到石家,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如今我已在京城立足,怎会不管你?李侍郎府正好缺个管事娘子,我已为你说好了……”
李侍郎?沈知意捏着芝麻罐的手猛地收紧。红绳在腕间发烫,眼前闪过李嵩腰间那枚刻着“嵩”字的玉佩,与石父坠崖前紧握的那枚重叠在一起。
“李侍郎?”她冷笑一声,转过身来,目光锐利如刀,“就是那个逼死石老爷,还和人贩子勾结的李嵩?”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安静下来。食客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惊讶——谁不知道李侍郎是太子跟前的红人,这小丫头竟敢当众说他与人贩子勾结?
苏员外的脸瞬间白了:“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沈知意往前一步,声音清亮,“那我就说说石家那些‘病逝’的女子吧。她们是不是都被石长禄卖给了李嵩?是不是都成了你们口中的‘货’?”
她每说一句,苏员外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住门框。食客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看向苏员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够了!”苏员外恼羞成怒,冲家丁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我绑了!带回府里好好管教!”
家丁刚要动手,就被石砚之拦住。他不知何时从后院出来,手里还攥着根烧火棍,眼神冷得像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
“你是什么东西!”苏员外认出他是石家那个“傻子”,语气更加嚣张,“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轮得到你插嘴?”
“她现在是我的人。”石砚之往沈知意身前站了站,后背挺得笔直,“上个月我已用五十两银子,从石家把她‘买’过来了。”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往桌上一拍,“这是字据。”
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临时写的,但“石砚”二字却签得有力。沈知意看着他宽厚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石锁挡在她身前,对着何老三说“她是我媳妇”时的模样,心里又暖又酸。
“你……”苏员外气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这傻子竟敢耍他。
“苏先生若是不信,可去官府查验。”石砚之拿起桌上的菜刀,往案板上“咚”地一拍,剁得肉馅四溅,“或是现在就比试比试?”他常年在后山打猎,手上的力气比家丁大得多,菜刀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稳稳落在案板上。
家丁吓得往后缩了缩。苏员外见状,知道硬抢是行不通了。他狠狠瞪了沈知意一眼,撂下句“你等着”,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沈知意往他手里塞了碗刚出锅的饺子,热气腾腾的,“快吃吧,要凉了。”
石砚之接过碗,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他低头吃面,耳朵却悄悄红了:“以后他再来,我还帮你挡着。”
沈知意没说话,只是往他碗里多夹了两个饺子。院外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晃,叶子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金箔。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厮。他面如冠玉,眉眼带笑,腰间挂着块龙纹玉佩,正是微服私访的七皇子萧彻。
“店家,来两碗饺子。”萧彻的目光在沈知意和石砚之之间转了转,落在石砚之手里的字据上,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刚才那出戏,倒是精彩。”
石砚之把字据往怀里一塞,警惕地看着他:“客官要什么馅的?”
“就来你们刚才吃的那种。”萧彻在石榴树下坐下,目光落在沈知意腕间,那里的红绳印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道浅浅的伤疤,“姑娘刚才说李侍郎与人贩子勾结,可有证据?”
沈知意心里一紧。这人是谁?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她往石砚之身后躲了躲,语气平淡:“随口胡说的,客官别当真。”
萧彻没再追问,只是慢悠悠地喝着茶。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红绳上,眼神里有种探究,却并不让人反感。
石砚之把饺子端上来时,萧彻突然指着石砚之的玉佩:“这块玉倒是别致,可否借在下一观?”
石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来递给了他。萧彻接过玉佩,指尖在“砚”字上摩挲片刻,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龙纹玉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笑容:“果然是块好玉。”他把玉佩还回去,“多谢。”
吃完饺子,萧彻付了钱,临走时突然回头对沈知意说:“若真有证据,可到七皇子府找我。”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玉佩,“就说找萧彻。”
七皇子?沈知意和石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们没想到,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竟然是皇子。
“他会不会……”沈知意有些担心。皇室成员大多深不可测,萧彻突然出现,又提到李嵩,绝非偶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石砚之把玉佩重新戴好,“不管他是谁,只要对我们没恶意,就不用怕。”他往灶膛里添了块柴,“倒是苏员外,肯定还会再来找事。”
沈知意点点头。苏员外把她献给李嵩,绝非单纯为了抵债,说不定是想借李嵩的手,除掉她这个知情人。
“我去查查李嵩。”石砚之擦了擦刀,“你在店里等着,别乱跑。”
沈知意刚要应声,就见春桃从外面跑进来,脸上还带着伤:“沈姑娘!不好了!苏员外把我抓去苏府,逼我说出你们的下落,我没说……”她的胳膊上有道清晰的鞭痕,渗着血珠。
“别怕。”沈知意赶紧拉她坐下,从药箱里翻出金疮药,“我这就给你上药。”
春桃疼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咬牙说:“他们说……说要放火烧了这里,让你们无处可去……”
红绳突然剧烈震颤,眼前闪过“知味轩”被大火吞噬的画面,石砚之在火里挣扎,背上的刀疤被烧得焦黑。沈知意猛地按住手腕,脸色发白:“他们什么时候来?”
“说是今晚三更……”
沈知意和石砚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看来,苏员外和李嵩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萧彻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块玉佩:“需要帮忙吗?”他的笑容温和,眼神却很坚定,“对付这种人,我倒是有些法子。”
沈知意看着他腰间的龙纹玉佩,又看了看石砚之手里的“砚”字玉佩,突然想起红绳曾说过,这两块玉佩纹样互补。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萧彻:“殿下想怎么做?”
萧彻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点破自己的身份。他笑了笑,眼底的赞赏更浓了:“很简单。他们想放火,我们就给他们搭个戏台,让他们唱一出好戏。”
暮色渐浓,“知味轩”的灯笼亮了起来。沈知意望着萧彻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石砚之,心里明白,从今晚起,他们再也不能只做个卖饺子的小老板了。
京城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而那根神秘的红绳,似乎正把他们往更深的漩涡里拉。
但这一次,沈知意没有害怕。她知道,只要身边有石砚之,有那些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再大的风浪,他们都能闯过去。
毕竟,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红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