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呼吸粗重,血从他捂着肩膀的指缝里汩汩冒出,染红了半边灰袍。
他那张和善的脸彻底扭曲,怨毒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怎么可能……”
林昭撑着墙,试图站直,可双腿软得不听使唤。
蚀骨散的毒力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疼得他几欲昏死。
但他不能倒。
他看着老人,又看了一眼床上人事不省的沈清竹。
“解药。”林昭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老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又变成一阵痛苦的抽气。
“解药?你马上就要化成一滩脓水了,还想要解药?”
“给我。”林昭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巨大的力气。
他扶着墙,一步步挪向那张木床。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在地上拖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老人脸上的嘲讽凝固了。
“你站住!离她远点!”
林昭没有理会,他走到了床边,看着沈清竹烧得通红的脸颊。
然后,他伸出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脱力。
可这个动作,却让老人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林昭笑了,血沫从他嘴里涌出来,“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她,是沈矿医的女儿。”
他提起了这个名字。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
“解药。”林昭的手指微微收紧,“给我解药,不然,我就先送她上路,再拉着你这个老狗一起下地狱。”
空气死一样寂静。
只有炉火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老人胸口剧烈起伏,肩上的伤口让他无法动用全力,而林昭这副同归于尽的疯癫模样,让他投鼠忌器。
“好……好……”老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解药在……在灶台第三块砖下面。”
林昭没有松手。
“你去拿。”
“我的手……”
“用你没断的那只。”林昭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老人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捂着伤口,踉跄着走到灶台边,用那只完好的手费力地撬开了地上的青砖。
砖下,是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
他拿起其中一个白色的小瓶,扔了过来。
“这就是解药!”
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林昭脚边。
林昭没有立刻去捡。
他死死盯着老人,直到对方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变得和白纸一样。
他才缓缓松开掐着沈清竹脖子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弯腰,捡起了那个瓶子。
拔开瓶塞,一股奇异的草木清香散出,闻之欲呕的甜腥味都淡了几分。
他没有犹豫,先是捏开沈清竹的嘴,将半瓶药粉都倒了进去。
然后,他才将剩下的一半仰头灌进自己嘴里。
药粉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溪流顺着喉咙而下,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与那股蚀骨的灼痛猛烈地撞在一起。
林昭闷哼一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那老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凶光。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朝着林昭的面门狠狠撒了过来。
“一起死吧!”
那不是毒,是石灰和辣椒粉的混合物。
最阴损,也最有效。
林昭正被两股药力冲击得神智不清,眼看就要被撒个正着。
他下意识地一扭头,将脸埋进了身旁的被褥里。
刺鼻的粉末大部分都落在了床上和他的后背上,灼烧着他裂开的伤口。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翻身滚下床,抓起地上那块垫脚的石头,朝着老人的脑袋,用尽了全身最后、也是最原始的力气。
“砰!”
沉闷的撞击声。
老人的嘶吼戛然而止。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坚硬的灶台角上,再没了声息。
茅屋里,终于安静了。
林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地喘着气。
解药的清凉和蚀骨散的灼热还在他体内厮杀,他时而如坠冰窟,时而身处熔岩。
视线渐渐模糊,屋顶的横梁在眼前分裂成无数道重影。
他挣扎着,爬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沈清竹的鼻息。
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林昭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黑暗,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