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药香与权谋的气息,在王氏宗族的角角落落流转。
王安平将自己关在东厢房,掌心的破脉丹温润如玉,却未急于服用。
行气六脉的突破带来的力量膨胀感仍在体内回荡,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经脉壁上细微的撕裂与修复痕迹——那是"寒芒自耀"特性在默默作用,将冲击经脉的损伤转化为再生的养分。
他巩固修为的第一日,族内的风向便已骤变。
三长老王照金逼迫王安平未果、反被打脸的消息,如燎原之火般烧遍全族。
起初只是旁支子弟窃窃私语,到了黄昏时分,连主脉的扫地仆役都在议论:"听说了吗?三长老让那小子用战功换名额,结果被反将了一军,连护卫都被打伤了!"
更有人添油加醋:"可不是嘛,族长还亲自给王安平送了破脉丹,说是要助他铸鼎呢!"
这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那日巳时,有人看见大长老的贴身小厮便捧着锦盒来到西隅小院,盒中"通脉散"散发着清冽药香,据说是用百年灵参辅以星露炼制。
二长老的"护腑丹"紧随其后,瓷瓶上刻着细密的防御纹路,显然是出自主脉炼丹房的珍品。
这两味丹药价值远超寻常旁支子弟所能企及。
一时间,整个王氏都在揣测:主脉这是要捧红王安平?
三长老王照金得知消息时,正在药庐训斥管事。他将手中的玉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瓷片溅起,惊得药徒们纷纷跪倒。
"反了!真是反了!"
他指着窗外主脉方向,气得胡须乱颤。"王照益这老匹夫,竟然为了一个旁支贱种,坏了老夫的计划!"
当晚,观星阁议事厅的灯火彻夜未熄。据守在门外的护卫透露,三长老与大、二长老在厅内吵得不可开交,拍案声、怒斥声透过门缝传出,甚至夹杂着灵力碰撞的闷响。
有人听见三长老嘶吼:"若不除了王安平,他日必成主脉大患!"
也有人听见大长老冷冷回应:"拓荒令下,正是用人之际,杀了他,谁去云荒填坑?谁来给咱们挣战功?"
这场争吵的结果,在次日清晨便显现出来。药庐管事亲自来到西隅小院,对着王安安连连赔笑,说前日是误会,恳请她回药庐继续当值。
更令人震惊的是,三长老竟托人传来话:"若王安平能成功铸鼎,药庐可破例传授非主脉不传的'灵草分脉术'。"
这"灵草分脉术"乃是王氏主脉秘传,能处理灵草之时可吸取灵草散发的草木之力温养经脉,提升行气效率,向来是主脉子弟的特权。
三长老此举,无异于放下身段,向王安平示好。
与此同时,王家小院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十二支护卫队的正副队长轮番到访,送来的礼物从疗伤的灵膏到练刀的精铁,不一而足。
丙字号演武场的教习们更是凑钱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凝气石",据说能辅助修炼时凝聚真气。
这些平日里对旁支子弟爱搭不理的人物,如今却对着王安平笑脸相迎,言语间满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的恭维。
王安平的父亲王宁勇在云谷前线的十一位王氏族人,除他之外的十位宁字辈也因此受到波及。
拓荒令下,他们的亲属本就因战功被夺而惶惶不安,如今见王安平受主脉"重视",纷纷前来西隅小院,或寻求庇护,或倾诉对主脉的不满。
有位宁字辈族人的母亲甚至跪在张秀梅面前,哭求道:"他婶子,求你跟安平说说,让他在族长面前美言几句,救救我家吧!"
面对这纷乱的局面,族长王照益展现出惊人的手腕。
他没有直接介入纷争,而是让大长老出面,以"宗族大义"为名,将十位宁字辈族人的亲属召集到宗祠。
他先是痛陈拓荒令的严峻,再以"战功可兑换灵田、免亲属苦役"为诱饵,承诺只要他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宗族必不亏待。
同时,他又暗中许诺几位闹事最凶的族人:若能在前线继续斩取战功,可破例将他们的子女调入主脉学堂。
这番恩威并施之下,原本汹涌的不满情绪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主脉以极小的代价,既稳定了旁支人心,又变相催促了前线族人卖命。
这便是王照益的权谋,如同织网,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每一根丝线都握在他手中。
王氏宗族的动荡,不过是战十九城风云变幻的一个缩影。
这座坐落于云谷天险边缘的雄城,聚居着五十余万人口,由城主府、巡捕署、城卫军三大官方机构,以及罗家、林家、陈家等三十余个大小家族共同构成。
至高议会颁布的拓荒令,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深潭,在城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城主府内,每日都有来自八十九城的急件送达,城主大人愁眉不展,频繁召集幕僚议事。
巡捕署的捕快们日夜在街上巡逻,逮捕了不少因拓荒令而闹事的平民。
城卫军则加紧了操练,盔甲摩擦的声音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城中的大小家族,更是陷入了残酷的竞争。
最大的三家——罗家、林家和陈家,反应各不相同。
罗家向来以经商著称,族中富甲一方。
拓荒令下,他们立刻动用财力,从各地收购天材地宝,高价雇佣高手替族中子弟完成拓荒任务,同时暗中打压那些无力反抗的小家族,吞并他们的产业。
有传闻说,罗家主家的库房里,堆满了用灵石换来的"拓荒豁免令"。
林家则以炼药闻名,族中拥有战十九城最大的药庐。
他们趁势抬高破脉丹、铸鼎丹等丹药的价格,一颗寻常的破脉丹竟炒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
更有甚者,林家主脉开始清洗旁支,将那些修为不足的子弟强行编入苦役籍,美其名曰"为宗族减负",实则是为了霸占旁支的修炼资源。
陈家最为霸道,他们掌控着城卫军的大部分力量。
拓荒令颁布后,陈家族长以"维护城防"为名,强行征召城内年轻男子入伍,美其名曰"为至高议会效力",实则是扩充自家势力。
对于那些不愿入伍的家族,陈家直接派兵围剿,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抄家灭族。
战十九城的东城区,近日便有两家小家族被陈家灭门,血流成河的场景让不少人夜不能寐。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各家族内部的倾轧更是变本加厉。
主脉欺压旁支,嫡系迫害庶出,为了争夺有限的修炼资源和拓荒豁免名额,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事情屡见不鲜。
战十九城的空气里,弥漫着贪婪、恐惧和血腥的味道,宛如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上演着赤裸裸的优胜劣汰。
外界的风雨再大,似乎都与西隅小院无关。
王安平将自己关在房内,每日除了修炼听水劲,便是运转"寒芒自耀"的能力,温养经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修为的巩固,泥丸宫内的那株凤尾草虚影愈发凝实,根系深深扎入气海,不断汲取着天地灵气,转化为滋养身体的能量。
张秀梅将外界的纷扰挡在门外,每日为他准备好蕴含灵气的膳食,监督他修炼。
王安安重新回到药庐,利用职务之便,为哥哥寻来了不少辅助突破的药草。王安喜则更加刻苦地练习刀法,她说要快点变强,以后能保护哥哥和母亲。
小安乐虽然不懂大人的世界,但也乖乖地不吵不闹,只是每天都会跑到哥哥房门前,小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更厉害呀?"
半个月的时间,在王安平的潜心修炼中悄然流逝。
这日清晨,他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体内的真气如同奔腾的江河,在六脉中循环不息,经脉壁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之前突破时留下的细微损伤已完全修复,甚至比以前更加宽阔通畅。
他知道,时机到了。
王安平取出那枚破脉丹,放在掌心。
丹药散发着淡淡的七彩光晕,一股温和而磅礴的能量透过皮肤渗入体内。
他指尖轻捻丹身,眸光却微微一凝。
铸鼎之境的关键,在于以真气勾勒鼎纹之际的观想之法。
王氏宗族的观想之法早已融入听水劲的行脉路径,自幼儿踏入备身境起,每日吐纳时便需观想一尊介于刚柔之间的水属之鼎,鼎身纹路随水流之势蜿蜒,虽易于真气塑形,却也因水之柔性而难成霸道威势。
这门观想法他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只需借破脉丹之力催动,便可将泥丸宫中的凤尾草虚影与观想之鼎的纹路相勾连。
"阿娘,我要开始突破了。"他对着门外轻声说道。
门外,张秀梅握紧了手中的铁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更多的却是坚定:"去吧,娘守在外面,谁也别想打扰你。"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王安平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破脉丹纳入口中,那股温润能量瞬间化作洪流冲荡六脉。
而此刻的他,意识已沉入泥丸宫,那株愈发凝实的凤尾草虚影正随着真气摇曳,根系深处,那尊自幼观想的水属之鼎虚影已悄然浮现,等待着真气浇筑的刹那。
只是他未曾察觉,西隅小院外的阴影里,三长老王照金的贴身护卫正缩在墙角,袖中一枚传讯符闪烁着幽光。
战十九城的风雨尚未停歇,王氏主脉的议事厅内,大长老指尖的茶盏已被真气震出细密裂纹,而观星阁深处,一卷记载着"灵草分脉术"禁忌用法的残页,正被某人悄悄取出。
这看似平静的突破时刻,实则早已被无形的罗网层层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