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书店的暮色,总裹着股焦糖味。
江澈把最后一本旧书摆上书架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街角“顾盼咖啡”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漫出来,混着烘焙咖啡豆的香气,在晚读街的石板路上铺了层温柔的膜。他刚摘下手套,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地响了一声,带着满身的咖啡香。
“还没打烊?”
顾盼站在门口,米色围裙上沾着点可可粉,像落了场小小的雪。她手里端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两块曲奇,边缘烤得有点焦,却透着股黄油的甜香。她是咖啡店的老板娘,也是外婆生前的老主顾,总说“晚读书店的书和我家的咖啡最配,都是熬出来的味道”。
“等你送曲奇呢。”江澈笑了笑,注意到她的发梢沾着片梧桐叶,大概是从巷口一路走过来时沾上的。
顾盼把曲奇放在柜台上,盘子边缘印着朵小小的栀子花,和她咖啡店的招牌一样。“今天烤糊了,本来想扔的,”她用围裙擦了擦手,指尖在盘沿划了个圈,“林薇说你不挑,让我送来给你当晚饭。”
江澈拿起块曲奇,咬了一小口。外皮有点脆,内里却很软,黄油味混着点海盐的咸,意外地好吃。“比上次的还香。”
“就你会说话。”顾盼的嘴角弯起来,眼角有两道浅浅的笑纹,“上周沈律师来买咖啡,说你帮她找的那本《国际法》,帮她赢了个案子。”
“举手之劳。”江澈想起沈知意那天来还书时,递给他的那杯没加糖的咖啡,苦里带着点回甘,像她的人。
顾盼忽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张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串电话号码:“这是我表妹的,她在宠物医院工作,”她指了指柜台底下熟睡的小猫,“你带它去做个体检,打个疫苗,花不了多少钱。”
“谢谢。”江澈把便签夹进外婆的笔记本,正好夹在写着“顾盼喜欢喝手冲,不加奶”的那页。
“跟我客气什么。”顾盼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本1980年版的《围城》,“这本书我找了好久,当年在你外婆这儿借过,还没看完就被我妈收走了,说‘小姑娘家看这些情情爱爱的没用’。”
江澈从书架上取下那本书,翻开扉页,上面有行娟秀的字迹:“盼,1985年4月7日,读到‘婚姻是围城’,不懂,却觉得难过。”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哭脸。
“是你写的?”
顾盼的脸微微泛红,接过书翻了两页,忽然笑了:“那时候才十六岁,懂什么难过。”她合上书,递回来时,江澈发现她的指尖在“盼”字上轻轻碰了碰。
傍晚的咖啡店总是很忙,顾盼看了眼腕表:“得回去了,晚高峰要来了。”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对了,秦悦导演今天来买咖啡,说拍了好多你的镜头,剪辑好了让我提醒你去看。”
“她还说什么了?”江澈问。
“说你修书的时候,侧脸比老照片里的人还耐看。”顾盼笑着眨了眨眼,转身走进暮色里,米色的围裙在暖黄的灯光里晃了晃,像只归巢的鸽子。
江澈拿起剩下的那块曲奇,慢慢嚼着。咖啡香混着曲奇的甜,在舌尖慢慢散开,让他想起外婆常说的“日子就该这样,有点苦,有点甜,才叫滋味”。柜台底下的小猫醒了,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爬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腿,发出细小的呼噜声。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顾盼咖啡”的灯还亮着,隐约能看见顾盼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她的动作熟练又温柔,像在调制一杯名为“晚读街”的咖啡,把所有细碎的温暖都熬了进去。
江澈摸了摸口袋里的便签,上面的电话号码被体温焐得有点烫。他忽然觉得,这些围绕着书店的人,就像这曲奇的味道——看似平常,却在不经意间,把日子烘得暖暖的,带着让人安心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