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读书店的灯光,在深夜总透着种安静的暖。
江澈正用放大镜检查《词选》的补页,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叮”地响了一声,轻得像片羽毛落地。他抬头,看见沈知意站在柜台前,米白色的针织衫沾着点夜露的潮气,手里的公文包敞开着,露出里面厚厚的案卷,封皮上印着“胜诉”两个朱红大字。
“赢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透着股轻快,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江澈放下放大镜,给她倒了杯温水:“我就知道你能行。”他注意到她的公文包侧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Z.Y”刻痕被摩挲得发亮——正是上次她落在书店的那支。
“多亏了你那句话,”沈知意揉了揉太阳穴,眼下的青黑比上次更重,“‘普通人家哪付得起’,法官特别认可这个角度,说‘法律不该脱离生活’。”她从案卷里抽出份判决书复印件,递到江澈面前,指尖划过“显失公平条款无效”几个字时,微微有些颤抖。
江澈接过判决书,上面的法律术语依旧看得他头大,但“被告无需支付高额违约金”几个字格外清晰。“当事人肯定很开心。”
“哭了好久,”沈知意的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说要送面锦旗到律所,被我拦住了。”她忽然从公文包里掏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江澈面前,“这个……谢礼。”
盒子里是支竹制的镊子,打磨得光滑温润,镊尖缠着圈细细的银线,显然是定制的。“上次看你用的镊子太旧,”沈知意的声音低了些,“托朋友找了个老手艺人做的,说竹镊子不伤纸。”
镊子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显然刚保养过。江澈想起她手背上那道浅浅的疤痕,忽然明白这把精致的镊子背后,藏着多少笨拙的关心——像她的人,看似冷硬,却总在细节处露出柔软。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江澈起身走向厨房,刚走两步就被她叫住。
“不用麻烦,”沈知意把案卷收进公文包,“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整理归档。”她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目光落在柜台下的晚晚身上——小猫正抱着赵妍送的小鱼抓板打盹,尾巴轻轻晃着。
“它好像胖了点。”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周念雨天天来喂罐头,”江澈说,“赵妍说再这么吃下去,就得改名叫‘胖胖’了。”
提到赵妍,沈知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她看着凶,其实心最软。上次我加班晚了,看见她在巷口给流浪猫搭窝,手被钉子划破了都没吭声。”
江澈想起赵妍总说“按规定办事”,却总在口袋里藏着猫粮,忽然觉得晚读街的人都像本需要慢慢读的书——封面或许朴素,甚至带着点锋芒,但翻开了才知道,里面写满了温柔。
“对了,”沈知意走到巷口,忽然停下脚步,“周末律所团建,去城郊的温泉山庄,我多报了个名额……你要不要来?”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夜风打散,“就当……庆祝胜诉。”
江澈想起她上次说“亮着灯就觉得踏实”,忽然明白这看似随意的邀请里,藏着的是她难得的主动——像她在法庭上掷地有声的辩护,却在生活里,把心意藏得像份需要小心拆解的案卷。
“好啊。”他说。
沈知意的肩膀明显松了下,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夜色里。米白色的针织衫在路灯下像朵安静的云,走到街尾时,她回头看了眼书店的灯,身影在光晕里停了几秒,才慢慢消失。
江澈握着那支竹镊子,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晚风吹过,带着桂花香,他忽然想起外婆说的“知意这丫头,外冷内热”,原来有些关心,就像这深夜的灯光,不声张,却总在需要时亮着;有些喜欢,就像这竹镊子上的银线,藏得深,却在触碰时,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回到柜台前,江澈把竹镊子放进修书的工具箱,正好放在苏晚送的手套旁边。晚晚不知何时醒了,正用爪子轻轻拍打着镊子,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忽然期待起周末的温泉山庄——不是为了温泉,是想看看,当沈知意卸下严谨的铠甲,会不会露出更多藏在细节里的柔软。
窗外的月光爬上书架,照在那本《国际法案例汇编》上,书签里的银杏叶已经干透,却依旧带着淡淡的清香。江澈忽然明白,这些围绕着书店的人,就像书里的故事,各有各的精彩,却因为这份藏在日常里的惦念,变得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