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美术联考放榜那天,晚读书店的窗台多了幅画。

江澈刚把新到的旧书摆上书架,就看见夏栀抱着画板站在玻璃门外。她的背带裤换成了浅蓝牛仔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怀里的画板用红布罩着,边角还沾着点未干的颜料,像颗藏着秘密的糖果。

“考得怎么样?”他拉开门,风铃“叮”地响了一声,惊得柜台底下的晚晚打了个哈欠。

夏栀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红,却故意板着脸,把画板往身后藏了藏:“你猜?”她的帆布鞋在门槛上蹭了蹭,露出点粉色的袜子,上面印着只小猫——和晚晚很像。

“看你这表情,肯定过了。”江澈笑着帮她把画板接过来,红布下的轮廓方方正正,显然是幅精心装裱过的画。

“猜对了!”夏栀忽然跳起来,马尾辫甩得像小鞭子,“我考上啦!专业课全省排名第三!”她一把扯掉红布,露出里面的画——

画的是晚读书店的清晨。青瓦上的瓦松挂着露珠,窗台的向日葵刚绽开半朵,玻璃门上的风铃在晨光里摇晃,柜台后的藤椅上搭着件白衬衫,椅垫上的浅窝还留着形状,最妙的是画角——个蹲在地上修书的人影,指尖捏着的竹镊子闪着微光,轮廓分明是江澈。

“这是……”江澈的喉咙有点发紧。

“我考前画的最后一幅,”夏栀的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老师说这幅最有‘呼吸感’,说能看出我画的时候心里有光。”她忽然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其实是因为……画的是你。”

江澈想起她画本里那些偷偷画的侧脸,想起她总说“失败品才最有温度”,原来那些看似随意的线条里,藏着的是她最用力的喜欢——像她笔下的向日葵,永远朝着光的方向。

“我妈说,”夏栀抬起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等我去美院报到,就让我把画挂在宿舍,说‘这是你凭本事赢来的底气’。”她忽然从画板后面掏出个小小的颜料盒,递到江澈面前,“这个给你,我调的‘晚读街色’,你修书时要是需要补色,或许能用得上。”

颜料盒里有十二种颜色,每种旁边都贴着便签:“瓦松绿”“向日葵黄”“晚霞橙”“旧书棕”……最后一格是种温柔的浅灰,标着“江澈的衬衫”。

“我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夏栀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舍,却更多是期待,“以后可能要周末才能来书店了。”她忽然鼓起勇气,飞快地抱了江澈一下,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退开,“这是……谢谢你的鼓励!”

江澈的肩膀还留着她的温度,像颜料盒里最暖的那抹橙。“加油,”他说,“你的画,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夏栀的眼眶忽然红了,却用力点头:“我会的!等我办了画展,第一个邀请你!”她抱着空画框跑出门,牛仔裤的裤脚扫过门槛,带起阵风,吹得窗台上的向日葵轻轻摇晃。跑到巷口时,她忽然回头,冲江澈挥了挥手,阳光落在她的马尾辫上,像镀了层金。

林薇送向日葵来时,看见墙上挂着的画,惊讶地捂住嘴:“这丫头画得真好,把书店的魂都画出来了。”她把新的向日葵插进瓷瓶,忽然压低声音,“她昨天来买花,说要把这幅画送给你,又怕你觉得‘小姑娘家的心思太直白’,纠结了半夜才下定决心。”

江澈摸了摸颜料盒里那格“江澈的衬衫”,指尖沾了点浅灰的颜料,在阳光下闪着细微光。他忽然想起夏栀说过“颜料不会骗人,喜欢就是喜欢,像红是红,蓝是蓝”——原来有些勇气,藏在调色盘里,比任何话都坚定。

傍晚整理书架时,他在本《美术史》里发现张折叠的画纸,是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他站在朗诵会的礼堂外,乔语抱着他的胳膊,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原来喜欢有很多种样子,都很好。”

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像夏栀画里的颜色。江澈把画纸轻轻夹回画册,忽然明白外婆说的“书店藏着比故事更重要的东西”——不是某本书,某封信,而是这些在时光里慢慢生长的喜欢,像向日葵追着太阳,直白又热烈,却让人觉得,这就是生活最该有的样子。

晚晚从猫窝里探出头,冲着窗外“喵”了一声,大概是看见夏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江澈摸了摸它的脑袋,目光落在那幅画里的晨光上,忽然开始期待周末——期待那个抱着新画来的姑娘,又会带来怎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