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穆乾钺对苏影的照顾完美体现了贴身照顾、寸步不离两个词,就连苏影上厕所他都非要跟着一起进去。
“穆乾钺!你的性别是男,跟我是异性!从小我妈就教我男女上厕所要分开,你跟进来干什么!”
穆乾钺仍旧一脸淡然:“你都是我未婚妻了,还管这些?”
苏影非常窘迫地拉着裤子。她急,她真的非常急。
“就算名义上是你未婚妻,也不意味着你想看什么就看啊!”
穆乾钺靠着门,挑挑眉,目光里的不屑一顾不言而喻:“男女之间,就只有看过和没看过之分。我早就看过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苏影恍如雷击。她……她怎么没从记忆中找到相关的片段?某些……难以言喻的片段?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搜索关键词叠加了好几十个,程序运转飞快。
穆乾钺见她似乎有些不正常,抿了抿嘴,还是决定不把兔子给逼急了,退了一步靠在门上:“你上吧,但是门要留条缝。”
苏影模模糊糊地听到穆乾钺的话,脑中的记忆呱唧呱唧快速变换,随即突然停在了某一刻。
在大房子的客卧里,空高两米的房间中,狭长的窗户开在床头,厚实的窗帘半拉着,光线从外面隐隐约约照进来,停留在苏颖身上。
苏颖动了动,皱着眉揉揉酒后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微微动了动,手却碰到温热结实的胸膛。她猛地惊醒过来,侧脸一看,看见穆乾钺的脸掩映在窗帘的阴影之下,眉头微微蹙起,闭着眼睛还在睡梦之中。
苏影瞪大眼睛。
苏颖的记忆太多,这一片段早就不知道被存放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她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对身体接触有所限制的人类社会,这具身体的主人早已跟穆乾钺发生过负距离交流。
苏影呆呆地站着,完全忘了要处理生理问题。似乎是里面太长时间没动静,穆乾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些疑惑烦躁。
“苏影?你没事吧?”
苏影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句,解决好生理问题从卫生间出来。
穆乾钺正要伸手到苏影身后去关门,苏影却突然后退半步,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穆乾钺。
穆乾钺:“?”
苏影收回目光,咬牙切齿地:“别碰我。”随后回到了床上。
穆乾钺看着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又在闹什么?”
苏影躺在床上,程序飞速运转,理性和逻辑穿成一条线贯穿于苏颖的前后反应:
苏颖的亲生父亲为救穆乾钺父亲而亡,苏颖本人为爱放下怨恨,跟穆乾钺在一起并完成生理交流。到这里,事情并没有圆满地进行下去,反而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不久之后苏影割腕,被救过来之后移情别恋常舟。
从逻辑上虽然可以解释这种行为,但苏颖的所有反应对于苏影都太夸张了。仅仅因为母亲患病的客观现实和穆乾钺对她的态度,而主动停止自身的血液供应。
她……是被魇住了吗?
苏影想着想着,怎么也想不通,到最后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她虽然看起来跟苏颖无异,但在很多方面跟苏颖有着明显的区别。比如苏颖长期失眠,最喜欢晚上画画,一夜不睡都是稀松平常。
而苏影没有苏颖那么沉重的心事,吃过心理医生开的激素调节药物就按时入睡,睡得比谁都安稳。
穆乾钺见她睡着了,也就没吵她。她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穆乾钺让黎熙欢带了苏颖从前最喜欢的糯米糕,午饭点了她最爱的小炒。苏影第一次吃,在穆乾钺面前虽然没说什么,但她发亮的眼睛暴露了她对食物的喜欢。
第二天下午,黎熙欢听从许川的安排,给她带来了苏颖从前的画作。苏影看到那两三幅色彩阴暗浓烈的油画,十分自然地说出了这两幅画的创作过程和当时的想法,甚至还提起第三幅画右下角那个具有强烈视觉冲击力的眼球是怎么来的:
她那天后半夜抽烟的时候,画得有些神志不清,一下子把烟头压到画面上,形成了一个黑圈。她把那个痕迹改成一个眼球,却反而像点睛之笔一样,使整幅画多了两分荒谬的宗教震撼力。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面不改色,说完了还问能不能明天再带一份糯米糕来。
黎熙欢看着苏影,又看了一眼穆乾钺。正巧,穆乾钺的黑眸也看向了她。
他们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个意思:
苏影已经变了。
她看起来像苏颖,但是根本和苏颖是两个人。
她已经初步呈现出独立的思考能力、选择倾向。而作为一个人造人,他们可以从她的表现中看出来最基本的情绪能力,尽管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她是一个人造人,但是她具有情绪。
穆乾钺或许只能模糊的感知到其重要性,但黎熙欢知道这种感知力有多重要。
爆炸发生之前,她同样负责对苏影的观察和照顾,但当时的医护人员对她只是实验者与被实验对象的关系而已。穆乾钺延续从前的冷漠,苏影并没有获得最深层的关照和交流。她出院后,苏颖从前阴暗痛苦的生活和记忆再次全方位渗透她,她原本薄弱的情绪能力很快就被压倒,变成了一个冷血的被实验品。
而在那之后,那个幕后组织就把手伸到苏影身上,将她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机器。
现在的苏影,与之相反,能够感知到穆乾钺对她的关照和庇护,初步发展起健康的情绪能力。
黎熙欢冲穆乾钺看了一眼,嘴角带笑退了出去。穆乾钺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已经让事情跟前世的发展轨迹有所改变。
病房中安安静静,苏影吃了东西之后就开始犯困,又没什么可做的事,就倒下来开始睡觉。她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显得有两分乖巧。
穆乾钺看着她的睡颜,觉得她总算安分几分,不像第一天出来那么闹腾。
他在房中左右走动几步,缓缓吐了一口气,走到了房门口。
他还是想跟她保持距离。多年的亏欠和补偿积累太多,已经演变成了触底反弹的厌恶和反感。一般情况下,他不想跟她在一起待太久。
病房继续安静,一直到了后半夜。苏影即将出院,所有紧绷着神经的医护人员都不由放松下来,穆乾钺也神经紧绷太久,在苏影旁边的空置病房上睡着了。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从病床上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在门口守夜的医生正在门口的椅子上小鸡啄米,她探头看了看外面,随后极轻地打开门,溜出房间。
苏影一路顺着走廊往前走,却听到一对中年男女的声音在装模作样地对话:
“龙哥,现在我一穷二白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娟妹,如果我破产了,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龙哥,你不要走……呜呜呜!”
苏影顺着声音摸着墙过去,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手机堪堪地挂在他张开的手掌上,快要掉下去了,屏幕里正在播放中年爱情爽剧。
苏影非常轻盈地走了过去,一伸手就把手机提溜出来,几步溜到闪着逃生通道绿光的楼梯间,打开通讯录页面拨出了她熟悉的电话号码。
“苏影,大晚上不在房间睡觉,在这里干嘛?”
苏影浑身一个激灵,捂着手机回身一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修长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脸上挂着闲散的笑容。
陈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