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口令声、训练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连长那失魂落魄的表情震住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蔓延开来。
赵鸿飞猛地转身，像一头受惊的野牛，朝着训练场边缘的指挥小屋狂冲！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集合！整理！迎接！帽子！他的常服帽子在屋里！
“砰！”
慌乱中，他根本没看清低矮的门框，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了坚硬的水泥棱角上！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失控地后仰了一下。
“连长！”马守业惊呼。
赵鸿飞踉跄着稳住身形，顾不上剧痛和眩晕，伸手胡乱往头上一摸。
刚才那一撞，他下意识戴在头上的作训帽早就歪斜得不成样子，帽檐都转到了后脑勺！
额角被撞破的地方，一道细细的血痕正迅速渗出，在沾满汗水和尘土的迷彩脸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
“操！”
赵鸿飞低声咒骂，一把扯下那顶戴反的、沾了点血的帽子，胡乱按在额角止血。
他脚下毫不停顿，继续朝小屋猛冲，“集合！全连！紧急集合！！最高迎检状态！快！快快快！！！”
他的吼声因为撞击和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嘶哑又尖锐。
整个训练场彻底乱了套。
兵们像被捅了马蜂窝，不管身上有泥还是有汗，都在疯跑着找装备、套衣服、抓帽子，动作变形，相互碰撞。
口令声、催促声、碰撞声响成一片，尘土飞扬得遮天蔽日。
叶云正倚靠在训练场边缘一处低矮的矮墙边。
剧烈的体能训练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肌肉酸痛得几乎痉挛。
他低着头，正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极其费力地系着腰间那条厚重的武装带。
每一个扣眼的寻找，每一次手指的用力，都牵扯着透支的神经，让他的动作显得异常沉重和迟缓。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沾满泥土的作训靴上。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带着汗意的手掌伸了过来，本能地想帮他托住沉重的武装带扣环。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
叶云那只正在系带的手，如同条件反射般，闪电般拍开了叶海龙伸来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叶云猛地抬起头。
“列你的队去！海龙同志！”
叶海龙的手腕被拍得微微一麻，他愣在原地，看着叶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
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立刻挺直腰背，啪地敬了个礼：“是！老兵同志！”
随即转身，快步冲回正竭力整理着队伍、额头渗血的赵鸿飞身边，帮忙维持秩序。
动作间，同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再怎么是个师长，再怎么牛逼。
他老子特么更牛逼。
现在他来下基层，要是表现不好的话。
别说是回家挨训，以他老子的性格，就算在这里，当着他太爷爷的面他都能一样训自己。
就在这片人仰马翻、尘土弥漫、口令嘶吼交织的极致混乱中。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摩擦声，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如同按下了静音键。
那辆挂着令人窒息的亮眼牌照的墨绿色越野车，不知何时已稳稳停在了训练场入口处的阴影里。
后车门被无声推开。
一只擦得锃亮、纤尘不染的将官皮靴踏出车门，精准地踩在路边一根早已风干的枯树枝上。
咔嚓！
那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碎裂声，却像惊雷般在瞬间死寂下来的训练场上空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赵鸿飞的嘶吼，叶海龙的指挥，叶云系武装带的指尖……全都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冻结。
一个高大挺拔、肩章上两颗饱满金穗将星在阴影中依旧散发着不容逼视光芒的身影，完全走出车门。
他环视着这片狼藉和眼前凝固的人群，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重。
训练场的空气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肩扛金穗的身影上。
叶万疆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凝固的人群，带着无需刻意彰显的威严。
那无形的压力让每一个兵都感觉呼吸艰难，连飞扬的尘土似乎都悬浮在半空，不敢落下。
他的视线最终落定在训练场边缘，那个倚着矮墙的身影上。
叶万疆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
经过如同石雕般僵立的赵鸿飞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
“赵连长。”叶万疆的声音低沉平和，听不出情绪，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就这轻轻一点头，却像一道无形的雷霆劈在赵鸿飞头顶。
赵鸿飞浑身一激灵，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下瞬间又冒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想立正敬礼，可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
额头撞破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血混着汗流进眼角，视野发红模糊。
他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嘶哑变调的声音：
“首、首长！您……您指示！”
他嘴唇哆嗦着，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
帽子还攥在手里，胡乱地摁在流血的额角，样子狼狈不堪。
叶万疆并未过多停留，目光甚至没有在赵鸿飞那副尊容上聚焦，便径直越过了他。
叶万疆终于走到了矮墙边，站定在叶云面前。
一米八几的挺拔身躯，肩章上的麦穗与将星在偏斜的日光下依旧熠熠生辉，不怒自威的气场足以让任何士兵窒息。
叶云依旧低着头，系武装带的动作并未因来人的逼近而加快。
他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额角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侧脸滑落，砸在迷彩裤上。
透支的疲惫感像潮水般侵蚀着他的神经，但他硬撑着挺直了脊背。
叶万疆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浑身尘土汗水、显得异常虚弱的新兵。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叶万疆没有迟疑，双脚并拢，发出清晰有力的碰击声。
啪！
他抬起右手，五指并拢如刀，端端正正地朝叶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动作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带着军人刻入骨髓的庄重。
时间仿佛再次定格。
赵鸿飞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叶海龙的呼吸停滞了，马守业张着嘴，王乐和孙建国等人彻底石化。
他们想象过很多次叶海龙的父亲可能很牛逼。
但他们死都没想到他的父亲竟然这么牛逼。
而就是这么牛逼的人物。
竟然……竟然是特么叶云的孙子！
这时，叶云系好了最后一个扣环。
他终于抬起了头。
叶云的脸上沾着灰土，嘴唇因脱水而有些发白。
他的目光扫过叶万疆肩上那象征着无上地位的麦穗星徽，缓缓开口。
“叶万疆同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