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抱着电台,嗓子喊劈了:“营区!所有单位!注意!”
“一号预案……不!特级!特级首长正在我连……参与训练!重复!首长在训练!各路段清理!所有车辆避让!所有人员靠边!保持最高礼节!”
“卫生队?卫生队全体待命!担架氧气瓶都准备好!不!不是受伤!是预备!预备懂不懂?!万一呢!”
炊事班。
平日里刀光勺影、热火朝天的景象荡然无存。
司务长原地转了三圈,一脑袋撞在门框上,眼冒金星也顾不上。
他抓着刚从团部急调过来的特供管理员,声音都变了调:“快!快把冰库打开!那箱特供的雪花和牛呢?!赶紧化冻!”
“还有那个……那个黑标松茸!首长点名要吃……哦不!是可能想吃!啥?银鳕鱼?也拿出来!”
掌勺的大师傅,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
那炒勺咣当一声掉进锅里,溅起一片油花。
“老班长!你稳重点!”
“稳重个屁!”大师傅脸都绿了,“老子炒了三十年大锅菜,就没伺候过肩膀上长麦穗的新兵蛋子!这菜要是咸了淡了,我这身膘都得交代在这儿!”
角落里,一袋刚开封的上品东北大米被慌乱的脚步踢翻,晶莹的米粒撒了一地。
一个列兵手忙脚乱地想扫起来,被司务长一脚踹开:“扫个屁!赶紧去仓库搬新的!要印着贡米盒子的那种!”
更夸张的是连队荣誉室。
赵鸿飞的一个心腹排长,带着几个新兵偷偷溜出去,正在里面翻箱倒柜,灰尘弥漫。
“找到了!在这儿!”
排长激动地从一个上了锁的玻璃展柜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深绿色、印着特需字样的老式搪瓷茶叶罐。
罐子边缘的漆都磨掉了一些,透着岁月的痕迹。
“快!快送去营部烧水!”
“用那个新的、没开过封的电热水壶!水要用……”
排长说到一半卡壳了,“去!去团部小卖部!买最贵的矿泉水!甭管哪国的牌子!”
一个列兵抱着罐子,如同抱着随时会炸的炸弹,双腿打颤地往外跑,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把罐子扔出去。
排长的脸顿时白了。
“祖宗!你稳当点!这罐子里的茶叶比你命都值钱!”
与此同时。
跑道上,一圈下来,叶万疆脸不红气不喘,只是额头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周围这群散步散得比跑完武装越野还累的兵,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没说话。
目光转向赵鸿飞。
赵鸿飞被这目光一扫,魂差点又飞了,连忙嘶哑着嗓子吼:“停!立——定!”
队伍稀里哗啦地停下,所有人都偷偷看向叶万疆。
叶万疆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队伍边缘的矮墙旁。
这时。
赵鸿飞才猛的意识到,叶云压根就没参与到这场闹剧当中。
此刻的叶云还正靠着墙,闭着眼,似乎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刚刚叶万疆来的时候叶云才刚刚休息没一会儿。
刚练完就让他继续练,任由叶云再怎么厉害,他也走不动。
现在的叶云才恢复不少。
“老兵同志,”
叶万疆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请示口吻,“下个科目?”
叶云扫了一眼跑道上松松散散的队伍,目光最后定格在叶万疆熨帖的常服上。
“还是五公里,只不过这次可不是什么徒手散步。”
叶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赵鸿飞和王海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刚平复一点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
还来?!
首长能跟着他们五公里散步就不错了啊!
这才刚跑一圈,叶云就要让他真的跑五公里?
疯了不成?
叶云仿佛没看到他们惊恐的表情,继续道:“侦察连的五公里,就得有侦察连的样子。”
“你。”
叶云抬手指向叶万疆,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事,“背囊里,加十公斤沙袋。”
他又扫向队伍里脸色发苦的叶海龙。
“你,也加十公斤。”
最后才看向面无人色的赵鸿飞:“其他人,正常全装负重。”
“目标,一号越野路线。现在。”
轰——!!!
这平淡的几句话,不啻于在死寂的湖面投下了一连串重磅炸弹!
十公斤?!
给首长加十公斤负重?!
还是叶云亲自下的令?!
到底谁是连长啊?
赵鸿飞感觉自己的CPU彻底烧了,一片空白。
王海团长眼前一黑,脚下发软,全靠警卫兵死死架住才没瘫倒在地。
他死死盯着叶云,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丝崩溃的绝望!
祖宗啊!您是真敢说啊!
那是十公斤!
不是十斤啊!
就算是二十斤那也不轻啊!
您让一位肩上扛着两颗麦穗的大佬背十公斤沙袋跑越野?!
训练场死寂。
叶云这命令下得轻描淡写,像吩咐新兵蛋子整理内务。
王海团长两腿一软又一软。
他嘴唇蠕动,无声地朝叶云做口型:“祖宗……使不得啊……”
叶万疆却动了。
锃亮将官靴碾过煤渣,走向器材架。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单手拎起一个标准背囊,另一只手已经抄起沙袋往里填装。
沉重的沙粒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首长!我来!”赵鸿飞魂飞魄散扑上去。
“归队。”
叶万疆眼皮都没抬,腕子一抖,十公斤沙袋精准落进背囊。
束带勒紧,咔嗒一声扣死。
“现在没有首长。”
“叫我老叶同志就好。”
他反手将背囊甩上肩。
动作干净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常服肩章被负重带压出一道锐利折痕。
队伍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
王乐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那背囊带子绷得笔直,沙袋轮廓棱角分明,绝不是充数的棉花胎!
叶云已经拎着自己的加重背囊走到起点线,眼皮微抬扫过叶海龙:“海龙同志,十公斤。”
叶海龙大声回应道:“是!”
当所有人都准备完毕,来到起跑线的时候。
赵鸿飞大声道:“全连——全装负重!目标一号越野路线!出发!”
命令下了,人却钉在原地不敢动。
直到叶万疆迈开步子,锃亮皮靴碾过起跑线,赵鸿飞才敢喘出半口气。
越野路线上尘土飞扬。
前三百米,整个尖刀一连跑得像送葬队伍。
赵鸿飞压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后颈寒毛倒竖,耳朵全力捕捉身后那个特殊的脚步声。
沉稳,均匀,甚至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
负重十公斤的叶万疆,呼吸节奏都没乱。
“好像……没事?”王乐蹭到孙建国旁边,气音发颤。
孙建国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挺拔背影。
迷彩作训服勾勒出紧实的背肌线条,负重带深陷在肩胛骨之间,随着奔跑节奏稳定起伏。
“岂止没事。”
孙建国喉咙发干,“你看他的步频,步幅……比师部作训科那帮参谋的标准还他妈精准。”
五百米过弯道。
叶万疆提速超了两个新兵,动作流畅的不能再流畅。
被超越的新兵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排水沟。
赵鸿飞眼角余光扫到,心脏骤停半秒。
“看路!”
叶万疆低喝一声,伸手在那新兵背囊托了一把。
力道恰到好处,既稳住了人,又没打乱对方节奏。
新兵脸涨成猪肝色:“谢……谢谢首……啊不对,老叶同志!”
赵鸿飞悬着的心落回一半。
祖宗显灵!首长没摔!还会扶人!
一公里标记处,叶万疆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略重,但脚步丝毫未乱。
他甚至有余力调整背带,侧头问并排的叶海龙:“海龙,十公斤感觉如何?”
叶海龙很从容的道:“报告老叶同志!能坚持!老兵同志对我的最低标准都是10公斤!”
叶万疆几不可察地点点头,目光掠过叶海龙的背囊。
“加速。”
叶云冷冽的声音劈开热浪,“最后两公里冲刺区。”
三道身影开始加速。
尽管叶万疆平日里也一直有保持训练,但毕竟上了年纪。
冲刺了一小段之后,叶万疆体力逐渐有些跟不上。
但如果不是叶云说的话。
看叶万疆那样子,他还是要继续猛猛冲刺。
叶云示意叶海龙后,二人放慢速度。
“老叶同志,差不多就行了。”
“你来这里又不是真的要像海龙同志一样体验基层,没必要一起折腾。”
叶万疆却摇头。
叶海龙自然也了解自己老爹。
既然他下了这个决心,今天这个基层他是要体验定了。
叶云也是无奈。
他微微摇头,“得了,那你把你负重给我。”
“后面两公里放慢些速度跑,别给身体伤到,明白没有?”
听到自己三爷爷都这么说,叶万疆也只能无奈的摇头苦笑了声。
自己曾经也是驰骋疆场。
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服老。
“好,那就听三爷爷……”
话没说完,叶云皱眉头咂了一下嘴。
叶万疆急忙改口,“那就听老兵同志的。”
看着在前面的三个人。
尽管叶万疆身上没了负重,但在后面的赵鸿飞也是非常佩服的。
叶万疆这么大的年纪,跟侦察兵比的话他是比不过,但要和其他普通士兵比,那是能比过的。
而后勤地域已成人间炼狱。
“快快快!障碍场沙坑!”军务股长嗓子劈叉,“石头!一颗都不能留!填平!用炊事班蒸包子的细沙填!”
四百米障碍场烟尘冲天。
十几个后勤兵扑在低桩网下,手指都差点快扣破了。
网底尖锐石子混着昨夜雨水凝成的泥浆,被疯了一样铲进麻袋拖走。
“班长!坑底有块尖石头楔死了!”
“撬!用枪托撬!”上士班长急忙喊道:“首长要是刮破点油皮,老子先毙了你!”
炊事班更如核爆中心。
冰库铁门洞开,白雾裹着寒气喷涌而出。
司务长扒着门框,声音凄厉如丧考妣:“黑标松茸!澳洲和牛!冰层太厚了用火烤化!”
“司务长!化冻水溅到特供鳕鱼了!”小战士捧着银光闪闪的鱼块,手在微微颤抖。
“换新的!仓库最底层那箱!”
司务长一脚踹翻撒了满地的东北五常米,“米算个屁!炊事班全员记大过也得把首长这顿饭端上去!”
营部电话线烫得能煎蛋。
“被服仓库吗?!准备完了没?”
“卫生队!担架换成充气式!如果有意外的话,首长硌着腰怎么办!”
电台兵在那里不断大声喊着,“营区所有车辆熄火!履带车也不行!首长跑步呢!扬尘呛着首长谁负责!”
五公里终点线。
叶万疆并没敢率先撞线。
毕竟叶云在这里。
叶家的宗族规矩很严明,他这个后辈,怎么能超了自己爷爷。
他作训服彻底湿透紧贴身躯,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背肌。
卸下背囊后,十公斤沙袋砸地闷响。
叶万疆呼吸粗重却平稳,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滚烫的煤渣上滋啦作响。
“报告……老叶同志……”
赵鸿飞连滚带爬冲过来,虽然平复了些,但还是声音有些虚,“您……您擦擦汗?”
他哆嗦着递上崭新毛巾。
叶万疆没接,目光扫过瘫倒一地的兵。
最后落在叶云汗透的背上:“多少?”
叶云掐表:“二十五分四十七秒。”
“慢了。”
叶万疆皱眉道:“当年在南疆边境穿插,负重三十公斤山路也跑进过十九分。”
赵鸿飞心中一阵敬佩。
训练场边缘,王海扶着膝盖剧烈喘息。
刚刚的五公里他可是一直都在跟着跑的。
此时,王海两腿打颤得像是踩着棉花。
叶万疆卸下背囊走向场边休息区,锃亮皮靴现在已经全是尘土。
他在王海面前停下。
叶万疆扫过团长狼狈的模样,眉头微蹙:“王团长。”
“到……到!”
王海慌忙挺直腰板,武装带扣子却啪地崩开滚落尘土。
在叶万疆面前。
王海就像是个新兵蛋子。
“当年带侦察连的虎劲哪去了?”
叶万疆抽走赵鸿飞手里的新毛巾,却转手扔给王海。
毛巾砸在团长汗湿的胸口,洇开深色水迹。
“跑个五公里就喘成这样,带兵人自己先垮了身子骨像什么话?”
王海攥着毛巾不敢擦汗,喉结上下滚动:“首长教训得是……我回去就加练……”
话未说完被截断。
叶万疆手指划过自己依旧平缓起伏的胸口,作训服汗渍勾勒出紧实的胸肌轮廓:“我这么大岁数还能扛十公斤沙袋,你才这么年轻走几步就晃悠?”
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沉冷。
“带兵不是坐机关!明天开始全团主官体能考核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