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行猩红如血的扭曲篆字,像一道烙铁,深深地、滚烫地烙印在夏渊的视网膜上,又顺着视神经,灼烧着他的整个灵魂。

负百万!

不是零,是负数。

一个足以让任何常理、任何认知彻底崩塌、粉碎的数字!

“小东西……你现在……还认为自己很弱小吗?”

那个声音再度于脑海中响起,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带着一丝古老、戏谑、仿佛看穿了万古岁月后终于找到一件有趣玩具的玩味。这声音的源头,并非来自院中那个黑袍人,而是……直接源自他胸口那枚滚烫的星纹玉佩!

夏渊的脑子嗡嗡作响,爆炸的余波还未平息,一个更加颠覆性的风暴已在他意识的海洋里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谁?”他下意识地在心中嘶吼。

“我是谁?”那声音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沧桑与傲慢,“你可以称我为‘引路人’,也可以叫我‘债主’。毕竟,你刚刚……可是吞了我一丝沉睡的本源之力,才炸掉了那根破铜烂铁。这笔账,可得慢慢算。”

吞了……本源之力?

夏渊猛地想起,就在爆炸的前一刻,从玉佩中窜出的那股冰冷活蛇般的奇异凉意!

“什么负百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急切地追问,这是他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啧,孺子不可教也。”那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却还是用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比喻解释道:“别人的丹田是碗,是湖,是海,用来盛水。而你,小东西,你的丹田……是个洞,一个连接着无尽虚空的窟窿!你不是在‘承载’灵气,你是在‘吞噬’一切!赤水家那根破柱子,用的是‘注入’法,能量进去多少,它就亮多少。结果呢?灌进去的能量全被你这个无底洞吞了,连根毛都没剩下,可不就是个零蛋?”

“至于这根九星阁的柱子……”那声音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它用的是‘抽取’法,试图从你体内抽出力量来测试。结果嘛……它抽了个寂寞,反而被你这窟窿的吸力反向拉扯,把它自身积蓄的能量核心给……抽爆了。负百万,只是它在被彻底榨干、崩毁前,对你这恐怖‘吞噬’天赋的一个绝望的量化哀嚎罢了。懂了么,小废物?”

最后三个字,带着浓浓的调侃,却再也没有了旁人那种鄙夷的刺痛,反而像一记重锤,砸碎了夏渊心中所有的迷茫与绝望,砸出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充满狂野可能性的新天地!

原来如此!

原来,他不是废物!

他是……一个怪物!一个颠覆了常理,连九星阁的重器都能吸爆的怪物!

巨大的狂喜和明悟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几乎要放声大笑,笑这命运何其荒诞,笑那些曾经鄙夷他、践踏他的人是何等有眼无珠!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了他。

那个枯瘦的黑袍人,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周围爆炸的烟尘和能量乱流,竟丝毫不能近其身,在他周身三尺形成一个绝对的、扭曲的真空地带。

兜帽下的那两点冰冷目光,此刻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贪婪、狂热,如同饥饿了千年的饕餮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无上盛宴!

“虚空……噬灵体……”

黑袍人干涩的嗓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难以置信的狂喜,“传说中……只存在于太古禁忌典籍中的……体质!竟然真的存在!”

他那只枯瘦如鸡爪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朝着夏渊伸了过来。

夏渊浑身一僵,一股比刚才那黑色冰棱更恐怖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这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人”,而是看一件举世无双、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的“材料”!

“你想干什么!”夏渊挣扎着向后挪动,声音嘶哑。

“干什么?”黑袍人发出一阵嘶哑难听的笑声,像是夜枭在磨爪子,“小家伙,你毁了九星阁一件价值连城的‘星轨勘测柱’,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他的手停在夏渊面前,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力场锁定了夏渊,让他动弹不得。

“当然是……把你带回去!一寸寸地切开,一根根地研究!你的骨骼,你的经脉,你的丹田……你的一切!都将成为九星阁最伟大的发现!你的价值,比那根破柱子高一万倍!”

这番话语,不带丝毫杀意,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人毛骨悚然。

“做梦!”夏渊目眦欲裂。

“是不是做梦,你说了不算。”黑袍人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喂,老鬼!快想办法!”夏渊在心中狂吼。

“没办法。”脑海中那个声音懒洋洋地回答,“我只是一缕残魂,刚才帮你炸柱子已经耗光了积蓄的力量,现在正在休眠……哦不,正在欣赏你被做成标本前的最后挣扎。别说,还挺带劲的。”

“你!”夏渊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什么人!竟敢在我赤水家禁地放肆!”

一声雷鸣般的暴喝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数十道强横的气息冲天而起,一道道璀璨的流光划破雨夜,正朝着这个方向急速赶来!

赤水燎!还有家族的执法长老们!

刚才的爆炸声,终究还是惊动了整个赤水家!

黑袍人动作一顿,兜帽下的目光闪过一丝不耐。他猛地抬头,望向那些急速接近的流光,冷哼一声。

“一群……聒噪的虫子。”

他收回伸向夏渊的手,转而单手凌空一抓!

嗡——!

整个废弃院落的地面,那些被炸碎的青铜柱碎片、泥土、石块,连同那弥漫的血色雾气和绿色能量乱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内一合!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被压缩、扭曲,凝聚成一个直径不足三尺、高速旋转、内部电闪雷鸣、能量狂暴无比的暗紫色能量球!

“去!”

黑袍人屈指一弹。

那颗浓缩了爆炸所有威能的能量球,如同一颗划破夜空的邪异流星,带着刺耳的尖啸,朝着赤水燎等人来袭的方向爆射而去!

“不好!是‘归元寂灭弹’!所有人,结阵!”赤水燎惊骇欲绝的怒吼声在远处响起。

下一瞬,比刚才柱子爆炸更恐怖十倍的轰鸣,在赤水家西侧上空猛然炸响!

轰隆隆——!!!

一朵巨大的、混合着暗紫与血色的蘑菇云在半空中升腾而起,恐怖的冲击波将雨幕都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数建筑倒塌的巨响,长老们的闷哼,族人惊恐的尖叫,乱成一团。

趁着这惊天动地的混乱,黑袍人一把抓住夏渊的后领,如同提着一只小鸡,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淡薄影子,朝着与爆炸相反的方向激射而去。

“小子,给你一个选择。”急速穿行在阴影中,风声在耳边呼啸,黑袍人冰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夏渊耳中,“一是跟我回九星阁,成为‘序列零’的行走者,我们会教你如何掌控你这身‘怪物’般的力量。二是我现在就把你扔回赤水家,告诉他们,他们眼中的废物,其实是个能吸干一切的虚空噬灵体。你猜,他们是会重新把你捧上神坛,还是会因为恐惧,把你绑在祭坛上活活烧死?”

夏.渊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根本不是选择,是唯一的活路。

“我跟你走!”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明智的决定。”黑袍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

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带着夏渊如同一缕青烟,几个闪烁间便已越过了赤水家层层叠叠的院墙和警戒法阵。那些在平日里固若金汤的防御,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在即将离开赤水家府邸范围的最后一刻,夏渊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身后,曾经象征着他身份与荣耀的家族府邸,此刻正陷入一片火光与混乱之中。他看到了东阁那片熟悉的、阴暗的轮廓,看到了那些曾经欺辱他、嘲笑他的面孔,此刻正惊慌失措地在雨中奔走。

他看到了赤水惊涛,看到了赤水玄夜,甚至远远地,似乎看到了云芷那张永远高傲冷漠的脸,正带着一丝惊疑望向爆炸的方向。

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远去,变得模糊。

过往的荣耀与屈辱,爱与恨,都随着这场爆炸和这场逃亡,被彻底斩断,抛在了身后。

他不再是赤水家的少主,也不再是东阁的仆役。

他只是夏渊。

一个身怀“负百万”灵气的怪物,一个被九星阁带走的“序列零”,一个……前途未卜,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新生者。

“小子,别看了。”脑海中,那个自称“债主”的懒洋洋声音再度响起,“过去的好与坏,都是粪土。从你吞噬万物的那一刻起,你的路,就只在前方。而且……”

那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恶劣的笑意。

“忘了告诉你,虚空噬灵体这种体质,虽然万古无一,但也……天生带咒。凡你所在之地,灵气会自动枯竭;凡与你亲近之人,气运会被你无意识吞噬,渐渐变得百事不顺,霉运缠身。你就是个行走的‘天煞孤星’,人形的‘末法之地’。所以啊,你那个退婚的未婚妻,还有那两个蠢货堂兄,都该庆幸你滚蛋了。否则,不出三年,赤水家就不是被你炸掉一角,而是被你活活‘吃’垮了。”

夏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压过了逃出生天的庆幸。

天煞孤星……

人形的末法之地……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原来,连那最后的温情与不舍,都是一种奢望。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孤独的、与全世界为敌的……远行。

前方的夜色,更浓了。

穿过大半个帝都,黑袍人并未带着夏渊前往任何仙气缭绕的洞天福地,反而一头扎进了城南最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黑瓦市”。

这里是帝都的阴暗面,是阳光照不进的角落。狭窄的街道被两侧的违章建筑挤压得仅容两人并行,终年潮湿的青石板上混杂着酒渍、油污和不知名的秽物,散发着一股五味杂陈的、充满生命力的腐朽气息。空气中飘荡着廉价的脂粉香、劣质的酒气、烤肉的焦糊味,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黑袍人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打扮,却诡异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和夏渊与周围嘈杂的世界隔离开来。

最终,他在一间名为“听雨轩”的破旧茶楼前停下了脚步。

茶楼的门脸黑黢黢的,牌匾上的字迹已经斑驳脱落,两扇门板一扇歪斜着,另一扇干脆用几根木条钉着,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一个缺了门牙、眼神浑浊的茶博士,正趴在油腻的柜台上打盹,口水都快流到了账本上。

“就这?”夏渊看着眼前这比东阁还破败的景象,有些难以置信。传说中神秘莫测、连世家大族都忌惮三分的九星阁,居然就这德行?

“安静的地方,才好做研究。”黑袍人干涩地说了一句,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陈年茶垢与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茶楼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张桌椅,歪歪扭扭地摆放着,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

那打盹的茶博士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到黑袍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了懒散。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通往后院的布帘子,连话都懒得说。

黑袍人径直穿过布帘。

后院别有洞天。

与前堂的破败不同,这里干净得有些过分。一株不知名的古树矗立在院中,枝叶繁茂,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被打磨得光滑如镜。院子四周的房间都门窗紧闭,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死寂。

“从今天起,你住这里。”黑袍人指了指西厢的一间房,“我叫墨鸦,九星阁驻帝都的‘墨’字使。你可以叫我墨使。”

他终于摘下了那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让夏渊有些意外的脸。那并非想象中的枯槁老者,而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的男子,面容清瘦,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一双眼睛狭长而深邃,瞳孔是极淡的灰色,看人时依旧带着那种非人的、研究物品般的冷漠。

“你的身份是听雨轩新来的杂役,负责打扫庭院。”墨鸦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在学会控制你的‘食量’之前,禁止离开这个院子。你的食物会有人送来。另外……”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石头,扔给夏渊。

石头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天然孔洞。

“这是‘锁灵石’,一种天生蕴含微量精纯灵气的矿物,但它的特性是只会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外溢散能量。在你没有学会主动‘捕食’之前,就靠它吊着命吧。”墨鸦解释道,“你的体质会无时无刻不在吞噬周围的能量来维持生命,若无补充,三天之内你就会把自己‘饿’死,变成一具干尸。”

夏渊握着那块石头,果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源源不断的凉意正从石头中渗出,顺着掌心被自己饥渴的身体贪婪地吸收。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终于含住了一块能缓慢渗出水分的冰块。

“老鬼,他在说真的?”夏渊在心里问道。

“半真半假。”脑海中,那个自称“债主”的声音——夏渊决定暂时称他为苍珏——悠悠地响起,“这‘锁灵石’确实能给你吊命,但也像个狗链子。只要他们收回石头,你就得乖乖听话。不过,对现在的你来说,有总比没有好。你得尽快学会真正的‘吃饭’方法。”

墨鸦交代完,便不再理会夏渊,转身走进了正对面的主屋,房门无声地关上了。

整个院子,又只剩下夏渊一人。

他推开西厢的房门,里面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仅此而已。但比起东阁那间发霉的杂物间,已是天壤之别。

他坐在床沿,摊开手掌,看着那枚星纹玉佩。此刻它已恢复了冰凉的常态,再无半分异样。

“苍珏?”他试探着在心中呼唤。

“何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母亲留下的玉佩里?”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我不是东西。”苍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悦,“吾乃太古时代的一缕不灭战魂,在一场毁天灭地的神战中被打得魂飞魄散,只余这一丝本源,寄宿在这枚‘星核碎片’中沉睡。至于你母亲……她大概是无意中得到了这枚碎片,又恰好将它留给了你这个万古无一的‘虚空噬灵体’。是你的体质,在你濒死之时,无意识地从我这儿‘偷’走了一丝能量,才将我唤醒。”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共生关系。或者说,你是我的‘移动粮仓’兼‘恢复充电宝’。”苍珏毫不客气地说道,“你需要我教你如何掌控力量,活下去,变强。而我,需要你不断吞噬更高等级的能量,来滋养我这缕残魂,助我恢复。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而我的目标,是让你有能力去吞噬那片星辰大海。明白了吗,我的小宿主?”

夏渊沉默了。

这关系听起来,更像是魔鬼的契约。但他别无选择。

“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苍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导师般的威严,“忘掉你听过的所有关于‘修炼’的常识!什么吐纳、引导、炼化……都是狗屁!对你而言,修炼只有两个字——‘吞’和‘噬’!”

“‘吞’,是吞噬天地间一切无主的能量,化为己用。小到一块锁灵石,大到一条灵脉,甚至天上的日月星辰之力,都在你的菜单上。”

“‘噬’,则是吞噬一切有主的能量!你的敌人打出的神通,法宝中蕴含的能量,甚至……他们体内的灵力核心!这才是你最强的武器,也是你最快的成长方式!你与人对战,别人是越打越消耗,而你,是越打越‘饱’!”

夏渊听得心神剧震,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霸道至极的魔功!

“现在,我传你入门心法,《太虚噬灵诀》第一层——‘涡旋’。”苍珏的声音变得庄严肃穆,“凝神静气,感知你的丹田,那个‘窟窿’。不要抗拒它,去感受它,然后……以你的意志,让它旋转起来!”

夏渊深吸一口气,盘膝坐在床上,闭上双眼。

他沉下心神,第一次主动去探寻自己身体的内部。很快,他“看”到了。

在他的丹田位置,根本没有寻常武者所谓的“气海”,那里是一片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一个缓缓转动的、肉眼不可见的黑暗旋涡。

这就是……他的“丹田”!

按照苍珏的指引,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去触碰那个旋涡。

意念刚刚接触,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仿佛要把他的意识都给吞噬进去!夏渊大惊,急忙稳住心神,将意志力拧成一股绳,强行灌注到旋涡的边缘,试图让它按照自己的想法加速旋转。

“笨蛋!不是用蛮力推!是用你的意志做‘饵’,去‘引诱’它!把它想象成一条贪吃的鱼,你的意志是鱼钩上的饵料!”苍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夏渊定了定神,转换思路。他想象着自己的意志是一块美味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块,小心翼翼地在旋涡边缘晃动。

果然,那原本只是本能转动的黑暗旋涡,仿佛闻到了腥味的鲨鱼,猛地一颤,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

嗡——!

一股无形的、强横了十倍不止的吸力,以夏渊的身体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房间里那盏原本亮着的油灯,灯苗猛地一缩,随即“噗”地一声,彻底熄灭,连灯油里蕴含的最后一丝火能都被抽干了!

紧接着,是桌子,是床板,是墙壁……所有物体中蕴含的微弱能量,哪怕是木头本身的“生机”,都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强行剥离、抽取!

房间里的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木质的桌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表面浮现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不好!”夏渊大惊失色,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失控的吸尘器,正在疯狂地吞噬周围的一切!他想停下来,但那个被“引诱”起来的旋涡已经失控,根本不听他的指挥!

“稳住!控制不住就引导它!把它对准一个目标!”苍珏急忙大喝。

夏渊脑中灵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将所有失控的吸力全部对准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块“锁灵石”!

下一秒,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被墨鸦称为“能用很久”的锁灵石,表面那些细密的孔洞中,猛地喷射出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那并非石头本身的颜色,而是它内部蕴含的灵气在被超高速抽离时,因无法承受而崩解、湮灭所形成的能量真空!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坚硬的锁灵石,在夏渊的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无数裂纹,然后……“砰”地一声,彻底崩碎,化作一捧毫无能量的、冰冷的黑色粉末,从他指缝间滑落。

而夏渊的丹田内,那个失控的旋涡在吞噬了锁灵石全部的能量后,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缓缓地、不情不愿地恢复了原先的转速。

房间里,一片狼藉。

夏渊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周围如同被冰窖冻过的房间,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第一次修炼,就把九星阁发的“饭票”给……吃完了?

这下……好像玩脱了。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主屋的门开了。

墨鸦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那双淡灰色的眸子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景象,最后落在了夏渊脚下那堆黑色的粉末上。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似于“无语”的表情。

“我让你用它吊命。”墨鸦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干涩了,“不是让你一口把它当饭吃了。”

夏渊尴尬地站起身,不知道该说什么。

墨鸦沉默地看了他半晌,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个新发现的、破坏力惊人的未知物种。

最终,他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居然带着一丝……疲惫?

“看来,普通的锁灵石对你来说,不是饭票,是零食。”他转身走回主屋,片刻后,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三尺见方、用厚重玄铁打造、上面刻满了封印符文的箱子。

“砰”的一声,箱子被他扔在院子中央。

“这是‘废料箱’。”墨鸦指着箱子,对夏渊说道,“里面装的,都是九星阁在炼器、炼丹过程中产生的能量废渣、失败的法宝碎片、以及一些能量不稳定的污染源。对正常修士来说,这些是剧毒。但对你而言……”

他顿了顿,用一种看垃圾桶的眼神看着夏渊。

“……应该是可回收垃圾。在你学会精细控制之前,就先用这些垃圾填饱肚子吧。记住,别把自己撑死。”

说完,墨鸦头也不回地走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仿佛多看夏渊一眼,都会影响他眼睛的清静。

夏渊站在院中,看着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玄铁箱子,又看了看自己闯下的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别人修炼,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而他,夏渊,堂堂万古无一的虚空噬灵体,修炼的第一步……

是从吃垃圾开始的。

这画风,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嘿,小子,别不知足了。”苍珏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幸灾乐祸地响起,“有的吃就不错了!快打开你的‘自助餐盒’看看,说不定里面有惊喜呢!”

夏渊将信将疑地走到箱子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玄铁锁扣。

一股暴戾、混乱、驳杂的能量气息,从箱子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带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但对他丹田里的那个“窟窿”来说,这股味道,却像是绝世佳肴的香气。

他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渴望”的火焰。

他饿了。

非常饿。

三个月后。

听雨轩的后院,夏渊赤着上身,正在院中那棵古树下进行着一种奇异的锻炼。他没有像寻常武者那样打熬筋骨,而是双目紧闭,双手虚抱在胸前,一个肉眼不可见的、由精纯吞噬之力构成的微型黑色旋涡,正在他掌心之间缓缓旋转。

院子角落里,那个曾经装满“可回收垃圾”的玄铁箱子,此刻已经空空如也,箱壁内侧布满了被能量抽干后留下的、如同酸液腐蚀过的斑驳痕迹。

随着夏渊的呼吸,他掌心的黑色旋涡时而扩大,时而收缩。旋涡扩大的瞬间,古树的枝叶会轻微地向他这边倾斜,仿佛生机被牵引;而旋涡收缩时,一切又恢复正常。这一放一收之间,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失控的狼吞虎咽,多了一分精准的、收放自如的控制力。

这三个月,对夏渊而言,是脱胎换骨的三个月。

在苍珏这个“老古董”的魔鬼式教学和一整箱“能量垃圾”的投喂下,他对《太虚噬灵诀》第一层“涡旋”的掌控,已经从一个连油门和刹车都分不清的菜鸟,变成了一个勉强能在乡间小路上开拖拉机的熟手。

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因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削的身躯,如今变得匀称而充满力量,皮肤下蕴藏着爆炸性的韧性。虽然外表看起来依旧是个清秀少年,但那双眼睛,却比三个月前深邃了太多,偶尔开合间,会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

“呼……”

夏渊缓缓收功,掌心的黑色旋涡悄然散去。他睁开眼,感受着丹田内那个比三个月前壮大了数倍、运转平稳的“虚空核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与充实感油然而生。

这才是……属于他的力量。

“不错,有点样子了。”苍珏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勉强从一个漏勺,进化成了一个带开关的下水道。可喜可贺。”

夏渊对这老鬼的毒舌已经免疫,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墨使还是没动静吗?”

这三个月,墨鸦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最初出现过一次,之后再也没露过面。夏渊的一日三餐,都是那个缺门牙的茶博士送到院门口,放下就走,全程零交流。

“别急,你的‘饲主’舍不得他唯一的珍稀实验品饿死的。”苍珏话音刚落。

“吱呀——”

主屋的门开了。

墨鸦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那双淡灰色的眸子在夏渊身上扫过,停留了片刻。

“看来,你适应得不错。”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垃圾……也吃完了。正好,有个活儿,你去干。”

来了。

夏渊心中一动。他知道,九星阁不会白养一个闲人。

“什么活儿?”

“城西三十里,有一座废弃的‘青晶矿’。最近有散修报告,矿洞周围百丈之内,灵气变得异常稀薄,如同死地,而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有几个不信邪的进去寻宝,再也没出来过。”墨鸦言简意赅地说道,“你去,查明原因,处理掉。如果处理不了,就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回来报告。”

“我一个人?”夏渊问道。

“不。”墨鸦的目光转向院门口,“你的搭档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后院的布帘被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掀开,一个身穿利落短打劲装、背着一长一短两柄弯刀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身形娇小玲珑,一头干练的短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对像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嘴角天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看起来有些俏皮,但那双眼睛在打量夏渊时,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精明市侩的审视。

那眼神,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人,在估算一件货物的成色和价值。

“墨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人’?”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黄鹂,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嫌弃,“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而且……我怎么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灵力波动?你确定他不是个普通人?”

“他不是用‘灵力’来衡量战斗力的单位。”墨鸦淡淡地回答,“灵雀,这是夏渊。这次任务,你们组队。他是主攻手,你是辅助和……记录员。”

名叫灵雀的少女,那双灵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指着自己,满脸的难以置信:“我?辅助?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九星阁‘雀’字部最优秀的斥候和刺客!让我给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菜鸟打辅助?”

“这是命令。”墨鸦的语气不容置疑。

灵雀撇了撇嘴,虽然满心不爽,却没再反驳。她再次上下打量了夏渊一番,那眼神仿佛在说:“行吧,希望你别死得太快,拖我后腿。”

夏渊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只是平静地问墨鸦:“报酬怎么算?”

“哦?”墨鸦似乎有些意外夏渊会问这个,而不是任务的危险性。

灵雀也挑了挑眉,似乎对夏渊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兴趣。

“任务完成,评估等级后,会给予相应的‘星币’。星币是九星阁内部的硬通货,可以兑换功法、丹药、法宝,或者……情报。”墨鸦解释道,“这次任务,基础报酬,五十星币。”

“我要一百。”夏渊平静地说道。

灵雀的嘴巴张成了“O”型,看夏渊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一个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就敢跟墨使讨价还价?

墨鸦的灰色瞳孔微微收缩,他盯着夏渊,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理由。”

“第一,我是‘虚空噬灵体’,是吗?”夏渊缓缓说道,“这种体质的价值,我相信墨使比我清楚。用一个‘潜力股’去执行一个连原因都不明的危险任务,本身就是一种高风险投资,高风险理应有高回报。”

“第二,”夏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我饿了。那一箱垃圾,只够我塞牙缝。我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成长。而成长起来的我,对九星阁的价值更大。”

他这番话,是苍珏在脑子里一句一句教的。用这老鬼的话说:“跟这帮搞研究的疯子打交道,你不能表现得像个打手,要表现得像个有脑子的、值得投资的‘稀有资产’。”

墨鸦沉默了。

良久,他点了点头:“可以。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并且完美解决问题,一百星币。”

“成交。”夏渊干净利落地回答。

一旁的灵雀,看夏渊的眼神已经从“看疯子”变成了“看怪物”。这家伙,不仅体质古怪,脑子好像也……不怎么正常。

……

前往青晶矿的路上,灵雀展现了她作为优秀斥候的专业素养。她身形极快,在山林间穿梭如风,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而夏渊,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他没有使用任何身法,只是单纯依靠肉体的力量和对节奏的把控,每一步都踏在最省力的节点上,速度竟丝毫不比灵雀慢。

这让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灵雀,心中愈发惊疑。

“喂,我说你……”灵雀终于忍不住,在一棵树上停下,回头问道,“你走路怎么老是念念有词的?跟谁说话呢?”

夏渊面不改色:“我在复盘任务细节。”

他当然是在跟苍珏聊天。

“小子,这小麻雀对你有意思。”苍珏的声音贱兮兮的。

“她只是在评估我的实力,想知道我别拖她后腿。”夏渊在心中回应。

“切,这你就不懂了。女人的好奇,就是沦陷的开始。”

夏渊决定屏蔽这为老不尊的家伙。

越靠近青晶矿,周围的景象就越发诡异。树木开始变得枯黄,地面上连青苔都看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气息。最明显的变化是,天地间的灵气,真的变得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灵雀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这里的环境……让人很不舒服。”她皱着眉,“灵气枯竭,我的身法和恢复速度都会受到影响。”

然而,夏渊却感觉……无比舒畅。

就像一个常年生活在高原的人,突然回到了氧气充足的平原。不,应该反过来。他就像一条深海鱼,在周围都是淡水的环境里憋屈了很久,现在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没有“杂质”的深海。

丹田内的虚空核心,甚至发出了愉悦的、轻微的嗡鸣。

“这地方,不错。”夏渊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灵雀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

很快,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矿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洞口周围寸草不生,连岩石都呈现出一种失去所有活性的死灰色。一股阴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从矿洞深处缓缓溢出。

“就是这里了。”灵雀神情凝重,从背后抽出了那柄较短的弯刀,刀刃上闪烁着一抹幽蓝色的光芒,“小心点,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有大麻烦。”

夏渊点了点头,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矿洞。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灵雀从腰间的囊袋里取出一颗照明用的荧光石,但那石头刚一亮起,光芒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几息之后就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废石。

“该死!这里面有东西在主动吸收能量!”灵雀低声咒骂道。

“不用了。”夏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能看见。”

在虚空噬灵体眼中,这片所谓的“黑暗”,其实并非没有光,而是充满了另一种“色彩”。那是能量被抽干后留下的、纯粹的“虚无”,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蕴含能量的物体,都会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他的视线中,整个矿洞的岩壁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正在缓缓蠕动的……暗影。

而在矿洞的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比周围所有暗影加起来都更加深邃、更加饥渴的……能量聚合体。

“跟我走。”夏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率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灵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收起废弃的荧光石,紧紧跟在夏渊身后。在这片诡异的黑暗和灵气死地中,这个感觉不到灵力的奇怪少年,反而成了她唯一能依靠的对象。

随着不断深入,那种被窥视、被当做食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灵雀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

终于,他们走到了矿洞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溶洞的中央,倒吊着一个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正在缓缓搏动的……肉瘤!

肉瘤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无数张开合的、如同嘴巴一样的吸盘。整个矿洞的能量,就是被这个怪物吸食殆尽的。

在肉瘤的下方,散落着十几具早已被吸成干尸的尸体,正是那些失踪的散修。

“这是……上古异种,噬灵妖母!”灵雀的声音都在发颤,脸上血色尽褪,“完蛋了!这种东西,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来了也得绕道走!它的天赋就是吞噬一切灵力攻击!我们快撤!”

然而,已经晚了。

当他们出现的瞬间,那个巨大的肉瘤猛地一颤,表面所有的“嘴巴”都转向了他们。一股贪婪、暴虐、饥饿到极致的意识,瞬间锁定了两人。

对它来说,灵雀是一块味道不错的点心。

而夏渊……

则是它从未见过的、一道丰盛到无法想象的……绝世大餐!

下一秒,那巨大的肉瘤猛地从洞顶脱落,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皮球,朝着两人重重砸来!速度之快,带起的恶风甚至让灵雀站立不稳!

“我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夏渊不退反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灵雀身前!

他张开双臂,丹田内的虚空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

“《太虚噬灵诀》——涡旋!”

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吞噬旋涡,以夏渊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张开!

一边,是吞噬万物的上古妖母。

另一边,是万古无一的虚空噬灵体。

两个同为“吞噬”属性的怪物,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穴中,终于……撞上了!

一场饕餮之间的盛宴,即将开始!

问题是,谁是食客,谁……又是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