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渊那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灵雀和秦书简的心上。

灵雀那张总是挂着精明算计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呆滞。她设想过一百种处理“脏东西”的方法,比如用特制的法器封印,用符箓净化,或者干脆引爆能量将其摧毁。但她从未想过,处理方式可以是……吃掉。

而且看夏渊那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还嫌弃这“菜”的味道不怎么样。

怪物!这家伙绝对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她对夏渊的认知,从“一个体质特殊的、可以利用的工具人”,瞬间跃迁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极度危险的、但似乎更好用的……深渊级工具人”。

秦书简的脸色比这片灰败的世界还要难看。他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着剑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屈辱、震惊、荒谬……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

他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危机,被那无穷无尽的恶意视线锁定,道心险些失守。结果,化解这场危机的,不是他引以为傲的浩然剑气,而是他最鄙夷、最厌恶的“邪物”,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感到恶心的方式。

更让他感到一阵阵发冷的是,在夏渊“吃掉”那股死气的瞬间,他与夏渊之间那道无形的“因果之线”再次震颤。一股被“提纯”过的、冰冷纯粹的负面能量洪流,浩浩荡荡地涌入夏渊体内。而他自己,那被幻象冲击得摇摇欲坠的道心,竟真的如同被清理了垃圾一般,重新变得稳固、澄澈。

他……真的成了这个怪物的“净化器”和“投食器”。

这个认知,比被当面击败,还要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都打起精神来!”灵雀到底是经验丰富的斥候,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她压低声音,语气却比之前凝重了十倍,“刚才那只是开胃菜!这个鬼地方的‘法则’不是智慧生物,它更像一个被动触发的巨大陷阱。我们刚才的行为,等于往陷阱里扔了一块肉,引来了一只苍蝇。下一次,引来的可能就是猛虎了!记住,不要提供任何‘交易’的‘货币’!”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渊,眼神复杂。这家伙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个“法则”最大的挑衅。

三人继续前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秦书简的存在,在这片死寂的墟市中,依旧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即便有“静默护符”的遮掩,也无法完全隔绝那种源自生命和正气的“热量”。街道两旁的石雕,那些空洞的眼眶,仿佛都随着他的移动而微微转动,投来无声的“注视”。

穿过第一条街,他们来到了一片新的区域。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奇异的、仿佛是千万种草药腐朽后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里的店铺牌匾,都带着“丹”、“药”、“草”之类的字样,显然是当年的丹药坊市。

“百草堂”、“回春阁”、“灵植斋”……一座座古朴的店铺静静矗立,门口和柜台前,也凝固着各种形态的石雕,有正在讨价还价的修士,也有正在低头炼丹的药师。

就在这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清甜的香气,从前方一家名为“静心斋”的店铺里飘散出来。

这香气并不浓烈,却有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渗入人的灵魂深处,抚平一切焦躁与不安。秦书-简那一直紧绷的心神,在这香气下,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瞬。就连一向警惕的灵雀,也感觉眼皮微微发沉,心中的戒备仿佛被温柔地卸下。

不对!

灵雀的瞳孔猛然一缩!在这种鬼地方,任何形式的“舒适”,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屏住呼吸!这味道有问题!”她厉声低喝,同时飞快地从怀里取出一枚散发着薄荷清凉气息的玉佩,捏在手里。

但,已经晚了。

那香气并非仅仅通过呼吸侵入,它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规则,只要你身处这片区域,只要你“感知”到了它,交易的契约便已悄然成立。

一道冰冷、机械的呢喃声,再次在三人的灵魂中响起:

“交易成立……”

“以‘安神香’为赠品,换取汝之……‘记忆’一份。”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人的身体同时一僵。

一股无形的、阴冷的吸引力,从“静心斋”深处传来,直接作用于他们的脑海!

灵雀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一本被狂风吹拂的书,书页哗哗作响,一些关于她童年、关于她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片段,正在被强行撕扯、剥离!她死死咬住舌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和那枚特制玉佩的守护,苦苦支撑。

秦书-简的情况更糟。他的道心本就有裂痕,此刻更是门户大开。无数珍贵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外流失。他背诵过的圣贤经典,他练剑时的点点滴滴感悟,他与师尊的每一次对话……这些构成他“道”的基石,正在被一点点抽走,变得模糊、残缺。

“不!”他发出痛苦的低吼,双目赤红,脸上青筋暴起,却无法阻止这诡异的掠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然而,当这股力量触及夏渊时,却仿佛遇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黑洞。

夏渊也感觉到了那股吸力,但对他而言,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根吸管,试图从一片海洋里吸走一滴水。非但没有威胁,反而有种……开饭前的仪式感。

“小子,小心点!”苍珏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记忆关乎灵魂本源,别让它把你的根基给抽走了!想个办法,给它点‘垃圾’,糊弄过去!”

“垃圾记忆?”夏-渊眨了眨眼。

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他自己的记忆,都挺宝贵的。那……别人的呢?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非但没有抵抗那股吸力,反而主动“张开”了自己的意识,对着那股力量,释放出了一段“记忆”。

那不是他的记忆。

而是他刚刚从那个“摊主”石雕身上吞噬掉的、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过期奶酪馊味的……“残存执念”!

他把刚吃下去的“垃圾”,原封不动地,又当成“支付的记忆”给吐了出去!

下一瞬,诡异的景象发生了。

那股试图抽取记忆的阴冷力量,在接触到夏渊“支付”的这段“记忆”时,猛地一滞。仿佛一个正准备享用美酒的饕客,却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桶泔水。

“静心斋”的店铺,猛地一震!

那飘散出来的、让人心神宁静的甜香,瞬间变了味道,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仿佛混合了腐尸与霉菌的气息。店铺内,那尊保持着焚香姿态的药师石雕,身上“咔嚓咔嚓”地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交易……被……污染……”

“支付……错误……”

“警告……系统……异常……”

那冰冷的呢喃声,第一次带上了惊慌失措的混乱,随即戛然而止。

笼罩在灵雀和秦书简身上的吸力,瞬间消失。

两人同时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夏渊则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他感觉一股驳杂混乱的精神能量,顺着刚才的“链接”倒灌回来,涌入他的虚空核心。就像是吃了一口味道复杂的怪味豆,虽然也能提供能量,但口感实在不佳。

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嗝。

这次的嗝,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以及……一股浓郁的、仿佛放了三个月的奶酪馊味。

灵雀:“……”

秦书简:“……”

秦书简抬起头,看着夏渊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神中的厌恶、屈辱、恐惧、以及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赖,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无法言说的混沌。

他刚刚,又被这个魔鬼救了一命。

用的还是他最不耻的、以毒攻毒的方式。

这个家伙,不仅吃掉了有形的能量,甚至连无形的“法则”都能“毒”到?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走吧。”夏渊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前面应该就是最后一条街了。”

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静心斋”,心中给出了评价:这家餐厅,不仅菜品有问题,服务态度还差,强买强卖,必须差评。

灵雀和秦书-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他们默默地站起身,跟在夏渊身后,走向那片笼罩在更深沉的灰色雾气中的、墟市的中心区域。

灵雀已经彻底放弃了“避免接触”的幼稚想法。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紧紧跟在这个人形天灾的身后。或许,只有深渊,才能对抗深渊。

而秦书简,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碎、重塑、再打碎。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或许,自己从小到大遇到的那些妖邪,并不是因为自己身负天命,而是老天爷派来给自己身边这个“饕餮”……送菜的?

这个念头一出,他那好不容易稳固的道心,又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穿过丹药坊市,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踏上了墟市的最后一条主街,也是最核心的区域。这里的街道由一种漆黑如墨的玉石铺就,即便蒙上了厚厚的灰色尘埃,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奢华。街道两旁的店铺,也远比外围的宏伟壮观。

“万宝阁”、“神兵坊”、“天工楼”……每一个名字都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凝固在这里的石雕,也不再是普通的修士或摊主,而是一个个气息强大、身披宝甲、手持神兵的强者。他们有的在仰天长啸,有的在横剑对峙,即便化作了没有生命的石像,那股不屈的战意与傲气,依旧穿透了万古的死寂,扑面而来。

空气中的压力,在这里达到了顶峰。那是一种混杂了无数强者执念的、沉重如山的气场,压得灵雀和秦书简几乎喘不过气来。

秦书简体内的浩然剑气,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与周围的霸道气息相互抗衡,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剑鸣。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唯有夏渊,依旧神色如常。这些所谓的强者执念,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盘盘摆在高级餐厅里、卖相更好的“硬菜”罢了。他甚至能分辨出,那个持戟大汉的“执念”是霸道风味的,那个抚琴女修的“执念”是清冷风味的。

“到了。”灵雀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指向街道的尽头。

在那里,矗立着一座九层高的黑色宝塔。它比周围所有的建筑都要高大、完整,仿佛是这片灰色世界中唯一的“真实”。塔身上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平楼。

天平楼,便是墟核的所在地。

而在天平楼那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它不是石雕。

那是一个通体呈灰白色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穿着一身宽大的、仿佛由雾气织成的长袍。它没有五官,脸部是一片光滑的曲面。它的手中,提着一架巨大而古老的、锈迹斑斑的青铜天平。

“‘守衡者’……”灵雀的声音干涩无比,“它不是执念,是这片墟市核心交易法则的具现化。是天平楼的……看守。”

她的眼中充满了忌惮:“根据九星阁残存的资料,想要进入天平楼,必须和它进行一次‘公平’的交易。但‘公平’的定义,由它来决定。”

她想起了资料中那血淋淋的记载。曾经有一支小队抵达这里,一名队员试图用一件地阶法宝换取进入的资格。守衡者收走了法宝,然后,也收走了他的一条手臂。在守衡者的判定中,一条手臂的“价值”,等同于那件法宝。

另一名队员,试图用自己的“忠诚”作为交易品。结果,守衡者抽走了他的“自由意志”,让他变成了一具永远守在塔外的、没有思想的傀儡。

在这里,任何交易,都可能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准备了一样东西。”灵雀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水晶瓶。瓶中,禁锢着一团不断挣扎、扭曲的黑气,隐约能看到一张痛苦哀嚎的人脸。

“这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怨魂结晶’,由一百个恶贯满盈的死囚灵魂炼制而成。它蕴含着最纯粹的负面能量,在这鬼地方,应该是价值极高的‘货币’。我用它,应该能换取我们三人进入的资格。”

这已经是她能拿出的、风险最低的交易品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晶瓶,缓步上前。

那无面的守衡者,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一动不动。

灵雀在距离它十步远的地方停下,将水晶瓶高高举起,表达了自己的交易意图。

守衡者那光滑的脸,缓缓转向她。它手中的青铜天平,其中一端,无声无息地向下沉去。

一道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在三人脑海中响起。

“祭品……不足。”

“入门之资格,需以……‘完整之魂’,换取。”

灵-雀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计划失败了!它不要这种被禁锢的灵魂碎片,它想要的,是他们三人中,一个活生生的、完整的灵魂!

守衡者的无面脸庞,缓缓转向了秦书简。

在它的“感知”中,秦书简那被压制在体内的浩然剑气,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篝火,是这片死寂世界里最美味、最诱人的“异类”。它手中那古老的天平,开始因为“渴望”而微微颤抖。

“邪魔歪道!”秦书简勃然大怒,手已经按在了清霜剑的剑柄上,“我秦书简的命魂,岂容你这等邪物来定价!”

他宁可战死,也绝不受此等羞辱!

就在他即将拔剑的瞬间,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等等。”

夏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挡住了守衡者的“视线”。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无面的怪物,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商人看到潜在客户时的、充满探究的眼神。

“你要交易,对吗?”夏-渊开口问道,“一场‘公平’的交易?”

守衡者那光滑的脸转向他,然后,它手中的天平,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震动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既渴望又恐惧的东西。

它看不透夏渊。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一个空洞,一个无法被定价、无法被衡量的“无”。

在犹豫了片刻后,守衡者还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规则,就是规则。

“好。”夏渊笑了。

他转过头,对身后一脸戒备的秦书简说道:“借点东西。”

“什么?”秦书简皱眉。

“你的浩然剑气,给我一丝,就头发丝那么细的一丝就行。”

秦书简愣住了,满心不解和警惕。但看着夏渊那平静的眼神,又看了看前方那虎视眈眈的守衡者,他鬼使神差地,还是照做了。

他催动心法,小心翼翼地从指尖逼出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剑气,递到夏渊面前。

夏渊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地捏住了那缕剑气,仿佛捏着一根金色的丝线。

然后,他转身,面对守-衡者,将那缕剑气高高举起。

“我用这个,作为‘商品’。”

那缕至阳至刚的浩然剑气,在这片灰暗的世界中,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不和谐”。

守衡者的天平,瞬间剧烈地倾斜,盛放“商品”的一端,几乎要砸进地里。

“……极上之价值。”守衡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汝,欲换取何物?”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灵雀紧张地想,他会换取进入资格吗?还是换取一件强大的法宝?

然而,夏渊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石化当场。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守衡者手中那架古老的青铜天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买……它。”

灵雀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秦书-简的脑子也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买……天平?

他疯了吗?那不是一件物品,那是守衡者的本体,是法则的具现!这根本不是交易,这是在挑衅!

守衡者也明显“愣”住了。它那半透明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

“……‘天平’,非卖品。”它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天平’,即是我。”

“我知道。”夏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狡黠,像一只准备偷鸡的狐狸。

“所以,我不是在‘换’,我是在‘买’。”

他将手中的那缕浩然剑气,向着守衡者轻轻一推。

“这是‘价款’,你收下。”

然后,他指着守衡者,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是‘商品’,我买下。”

他利用了交易法则的漏洞。他将自己的行为,完美地包装成了一次“购买”行为。他支付了“价款”(浩然剑气),并且指定了“商品”(守衡者本身)。

根据守衡者自己所遵循的、至高无上的“公平交易”法则,它无法拒绝一笔已经支付了“价款”的“购买”!

“不……规则……矛盾……”

守衡者的身体剧烈地闪烁起来,它的逻辑,它的存在本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作为法则的化身,它必须完成交易。但交易的内容,却是要卖掉自己!

就在它陷入逻辑死循环的瞬间,夏渊的眼中,黑芒一闪。

“交易,成立!”

他猛地张开右手,五指虚握!

那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他通过刚刚那次“购买”,强行夺取过来的、属于守-衡者的……“权限”!

轰!

以守衡者为中心,一个巨大而无形的旋涡轰然成型,疯狂地撕扯着它的存在!

“现在,”夏渊看着在漩涡中哀嚎挣扎的守衡者,露出了饕餮看到满汉全席时的微笑,“轮到我来……验货了。”

太平楼前,风云突变。

以守衡者为中心,整个空间的法则都陷入了狂暴的紊乱。地面上漆黑的玉石寸寸龟裂,周围的店铺石雕纷纷化为齑粉,就连那座九层高的天平楼,也开始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你疯了!你会把整个墟市都弄塌的!”灵雀被狂暴的能量气流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残垣上,她失声尖叫,脸上写满了惊恐。

她以为夏渊只是个胃口比较好的怪物,没想到,他是个敢把餐桌都一起吞下去的疯子!

秦书简也被震退十几步,他强行稳住身形,用剑鞘插进地里,死死地盯着风暴的中心。他的眼中,早已不是单纯的厌恶或震惊,而是一种混杂着恐惧、荒谬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病态的兴奋。

他看见了。

他看见夏渊并非在使用蛮力,而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撬动了这片天地的根本规则。夏渊就像一个最高明的黑客,找到了系统最底层的漏洞,然后用一缕小小的“病毒”(他的浩然剑气),取得了整个服务器的最高权限。

而他秦书-简,就是那个亲手递上“病毒”的……帮凶。

“不公!此交易……不公!”

守衡者的哀嚎在灵魂层面回荡,它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冰冷,而是充满了真正的、属于生物的恐慌与不甘,“价值……不对等!”

“现在,我说了算。”

夏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他仿佛不是在与一个法则化身对话,而是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家畜。

他的虚空核心在疯狂地嗡鸣,吞噬守衡者,不仅仅是吞噬能量,更是在解析、掠夺它所代表的“交易”与“平衡”的法则。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比吞噬雷鸣石、冰魄晶要美妙一万倍。

如果说之前的能量是“食材”,那么现在,他正在吞噬的,是“菜谱”本身!

“不!!!”

伴随着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守衡者手中那架象征着规则的青铜天平,“咔嚓”一声,碎裂成漫天光点。它那半透明的身体,再也无法维持形态,被那个无形的旋涡彻底扯碎、吞噬,最终汇聚成一点极致的黑暗,没入了夏渊的胸口。

风暴,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夏渊静静地站在原地,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下一秒,他睁开眼,对着不远处一块人头大小的碎石,伸出了手。

他没有动用任何灵力,只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用这块碎石的‘存在概念’,换取它左边三尺处那片空间的‘虚无概念’。”

一个荒谬的、自说自话的“交易”,在他心中成立。

然后,在灵雀和秦书简骇然的目光中,那块碎石……凭空消失了。而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三尺大小的、绝对虚无的球形空间,连光线都被吞噬了进去。

夏渊,掌握了守衡者的部分权能。他可以在小范围内,进行强制性的、不平等的“概念交换”!

这已经不是法术,这是……神迹。或者说,魔迹。

“你……你把‘法则’给……吃了?”灵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都在发颤。她看着夏渊,就像在看一个刚刚吞噬了神明的凡人,那种颠覆三观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秦书简沉默不语。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浩然剑气的余温。然后,他又抬头看向夏渊。

他一直坚信,自己的道,是天地正道,煌煌如日,能荡尽一切妖邪。

可现在,他的“道”,却成了妖邪手中最锋利的“餐刀”,帮助它肢解了另一头更庞大的“邪物”。

这算什么?

黑吃黑?

他感觉自己的道心,那道裂缝,已经不是裂缝了,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正在疯狂嘲笑着他的深渊。

就在这时,前方那座一直紧闭的天平楼,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黑色的塔门,缓缓向内打开,仿佛在恭迎它新的主人。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迈步走进了天平楼。

塔内出乎意料的空旷,没有想象中的宝物或禁制,只有一条盘旋向上的、没有尽头的楼梯。

他们沿着楼梯,一路走到了第九层的塔顶。

塔顶的中央,是一座白玉祭坛。祭坛之上,静静地悬浮着一颗心脏大小的、通体呈混沌灰色的晶石。晶石的内部,有无数微弱的光点在明灭闪烁,像是被囚禁在琥珀中的星辰。

墟核!

任务的目标,就在眼前。

就在他们靠近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道道虚幻的、几乎透明的人影,从墟核中浮现出来,围绕着祭坛翩翩起舞。他们是这片墟市最初的建造者,是最强大的那批修士,他们最后的执念,与墟核融为了一体。

“留下来……成为新的‘平衡’……”

“吾等之万载修为,尽归汝身……”

“永恒的生命,无尽的财富,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在这里得到……”

靡靡之音,带着无穷的诱惑,直接在三人灵魂中响起。这是最后的考验,也是最大的陷阱。成为新的核心,你将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代价是,永远被困在这里,成为这片死亡世界新的囚徒。

灵雀和秦书简立刻收束心神,全力抵抗着这股诱惑。

夏渊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走向祭坛。

那些诱惑的靡靡之音,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就像是雪花落入了熔岩,连一丝青烟都没能升起,便被吞噬得一干二净。那些强大的执念虚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成了夏渊路过时顺便打包的……餐前小点心。

在灵雀和秦书简呆滞的目光中,夏渊走上祭坛,伸出手,一把将那枚“墟核”从空中摘了下来。

入手温润,像一块上好的暖玉。其中蕴含的、那属于一个完整空间碎片的磅礴能量,让夏渊体内的虚空核心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饥饿龙吟般的咆哮。

轰隆隆——

在墟核被取下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了真正的崩溃。

天空像一块破碎的镜子,裂开无数漆黑的缝隙。大地在沉陷,远处的建筑在飞速消融,化作最原始的能量粒子,被吸入天空的裂缝中。

“不好!空间要塌了!快走!”灵雀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一枚赤红色的玉符,这是九星阁特制的“归墟符”,能强行撕裂空间,带他们回归。

然而,就在她准备捏碎玉符的瞬间,她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夏渊,那个刚刚吃掉了法则、吃掉了执念的男人,此刻正举着那枚价值连城、作为任务最终目标的“墟核”,一脸认真地……端详着。

然后,他把它……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住手!你干什么!!”灵雀的尖叫声,第一次因为金钱之外的事情而变得如此凄厉,“那是任务物品!一千星币!还有优先兑换权!我们可以用它换取一座城的财富!你快放下!”

“任务是‘取回’墟核。”夏渊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已经取回了。现在,我要把它放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在灵雀和秦书简那几乎要凝固的目光中,他张开嘴,对着那枚混沌晶石,狠狠地咬了下去。

“咔嚓!”

清脆得如同咬碎冰块的声音,在这片正在崩溃的天地间,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的……惊心动魄。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蕴含着一个空间碎片所有历史、法则、能量与执念的洪流,顺着他的喉咙,涌入了他的身体。

这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丰盛、最满足的一顿大餐!

“疯子!你这个疯子!!”

灵雀终于崩溃了,她一把捏碎了手中的“归墟符”。

赤红色的光芒,包裹住三人。在他们身影消失的前一秒,灵雀看到,夏渊又面不改色地,对着那枚缺了一个大口的“墟核”,狠狠地咬下了第二口。

……

城西,乱葬岗。

空间一阵扭曲,三道人影狼狈地摔了出来。

灵雀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没了……全没了……我的星币……我的兑换权……”

秦书简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他已经麻木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摧毁了他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只有夏渊,心满意足地站在那里,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虚空核心,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蜕变。

然后,他张开嘴。

“嗝儿~~~~”

一个悠长的、充满了幸福感的、甚至带着一丝空间破碎回响的饱嗝,响彻了整个乱葬岗的夜空。

任务……圆满完成。

虽然完成的方式,可能和九星阁的预期,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