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座被硬生生从中间抹掉了一大截的千米高峰,成了一道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疤痕,烙印在万兽山脉的版图上。山脚的部分,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塌陷盆地,而山顶的部分,则像一座被神明遗弃的空中花园,诡异地悬浮在云雾之间,无根无凭。

秦书简站在盆地的边缘,感受着自己一手造就的奇景。他没有半分喜悦,心中反而升起一股更深沉的寒意。这不是力量,这是“篡改”。他篡改了山的存在方式,就像一个顽童,将一幅画的中间撕掉了一块,然后把剩下的两截随意地丢在原地。

他手中的铁剑,嗡鸣声渐渐平息。那条暗紫色的“剥离”脉络与银色的“重压”脉络,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鱼,在他识海中缓缓游弋,构成了一个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他终于明白,夏渊为何说“一加一减,方为阴阳”。

重压,是赋予。剥离,是夺走。

他可以赋予一块石头万钧之重,也能夺走一座山峰的“存在”之基。

这柄剑,这股力量,从来都不是用来战斗的。它是用来……“定义”万物的。

而自己,就是那个执笔者。

“不错。”夏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懒散的满意,“以后处理食材,可以把骨头和肉分得更干净些。那个空中楼阁,拿来风干腊肉,想必风味绝佳。”

秦书简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夏渊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赞许,没有惊叹,只有厨子看待一把新厨刀的审视。他被当成鱼饵的愤怒还未平息,又添上了一层被当成“工具”的憋闷。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不是你的刀。”他声音很冷。

夏渊笑了,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那座悬空山。“当然不是。”他拍了拍秦书简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刀是死的,你是活的。刀不会自己找肉吃,但你会。我只是个开餐厅的,偶尔看到有天赋的厨子,忍不住想指点两句,顺便……蹭顿饭。”

他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蹭饭”才是他所有行为的最终目的。

秦书-简沉默了。他无法反驳。没有夏渊,他现在可能已经被那个玄虞“品尝”殆尽了。这种依赖与抗拒交织的复杂情绪,像一团乱麻,堵在他的胸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不再需要任何人“指点”,强到可以和夏渊坐在同一张餐桌上,而不是成为餐桌上的一部分。

“呀……”一声微弱的呻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直被遗忘在角落的灵雀,终于悠悠转醒。她茫然地睁开眼,视线先是落在了那座悬空山上,瞳孔瞬间放大,然后,她看到了站在悬崖边的夏渊和秦书简。

昨夜今晨的所有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幽魂宗灭门,元婴怪人偶,神食之裔,吹气杀人,生吞活剥,弹指创世……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爬起来,走到一棵大树后面,扶着树干,开始干呕。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和胆汁,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咸鱼,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夏渊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对秦书简抱怨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餐具的质量太差,稍微上点硬菜就裂了。回头得跟周管事说说,员工心理素质培训,得纳入年度考核KPI。”

秦书简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灵雀感觉到有人靠近,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要么习惯,要么滚。”秦书-简的声音,像万载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灵雀的身体一僵。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漠然的、仿佛倒映着星辰寂灭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安慰,只有最纯粹的事实。

滚?她能滚到哪里去?

回到天风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是逃离东域,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没用的。

当你知道世界的真相,是一场神魔的饕餮盛宴后,你就再也回不去了。躲在任何地方,都只是换个盘子装而已。恐惧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只会因为未知而发酵。

至少在这里,她知道“怪物”长什么样。

她擦了擦嘴,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种即将崩溃的恐惧,却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所取代。

“我……我没事了。”她低着头,声音沙哑,“夏先生,秦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我……我需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她选择了习惯。

因为她明白了一个最残酷的道理:在怪物的身边,虽然最危险,但某种意义上,也最安全。

夏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哦?自己修复好了?不错,是个能用的碗。那就去把风干的‘肉干’收一下吧,别浪费了。”

他指的是那头被秦书简干掉的裂地魔猿的尸体。

灵雀的脸又白了一下,但她只是点了点头,默默地朝着战场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单薄,却不再颤抖。

……

天风城,九星阁。

周管事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两份刚刚送达的绝密情报,额头上青筋直跳。

一份,是天机阁发布的最新“天下异闻录”。上面用极尽惊悚的笔触,描绘了万兽山脉深处,一座山峰被“神力”抹除的奇景。天机阁的推演结果是:天道异动,非人力所为。

周管事对此嗤之以鼻。非人力所为?那是你们见识太少!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那两位爷的手笔。只是他想不通,好好地去吃个烧烤,怎么就把山给吃掉一半?这饭量,是不是又涨了?

另一份情报,则让他喜忧参半。

幽魂宗覆灭留下的权力真空,已经让整个东域的宗门都红了眼。大大小小数十个势力,为了争夺矿脉和地盘,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他之前“搅浑水”的计划,效果好得出奇。现在,根本没人有空关心幽魂宗到底是怎么没的,更没人有空来天风城一探究竟。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

但坏就坏在,事情闹得太大了。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进来。”

一名心腹执事快步走入,脸色凝重,将一枚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玉简,双手奉上。“管事,总部传来的最高等级……‘皇谕’。”

周管事的心,猛地一沉。

九星阁虽是商业组织,但总部设在大虞仙朝国都,不可能完全脱离仙朝的掌控。这种金色的“皇谕”,意味着传达的是大虞皇室的意志,整个九星阁都必须遵从。

他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和灵雀一样惨白。

玉简里的内容很简单:大虞仙帝颁下圣旨,因“幽魂宗遭天谴而灭,致东域气运动荡”,为“安抚众生,稳固龙脉”,将于三个月后,在国都举办“万宝大会”,广邀东域名门正派、世家大族、散修大能共襄盛举。

圣旨的最后,还特意“点名”了九星阁,命其“务必携天风城分部管事周克,一同入京,共商稳定东域之大计”。

点名天风城!

周管事手一抖,玉简差点掉在地上。

这不是什么万宝大会,这是鸿门宴!这是一张撒向整个东域的大网!

幽魂宗灭门,动静太大,已经影响到了大虞仙朝的“国运”。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帝,或者说,仙帝背后的存在,要开始“清扫”了。而他,这个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九星ag阁管事,就是第一个被怀疑、被调查的对象!

他刚刚确立的“静默敬畏”方针,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他可以不去吗?

不去,就是抗旨。明天,大虞仙朝的“镇魔军”就会踏平天风城。

去?

他毫不怀疑,自己一进国都,就会被扔进“天牢”,用一百零八种酷刑,撬开他的嘴。

“完了……”周管事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以为自己抱上的是一艘能遮风挡雨的巨轮,却没想到,这艘船的航线,是直冲着风暴最中心去的。

他现在,必须离开,马上,将这个消息,通知那两位爷。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惹恼他们,但他更清楚,如果不说,自己绝对活不过三个月。

他颤抖着手,取出了一枚特制的传讯符。这枚符,是灵雀临走前,他硬塞过去的,以防万一。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将皇谕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刻录进去,然后注入灵力。

传讯符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做完这一切,周管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看着窗外,天风城一片繁荣的景象,眼中却是一片死灰。

“希望……两位爷的胃口,能比大虞仙朝的江山,更大一些吧。”他喃喃自语。

万兽山脉,悬空山下。

夏渊正躺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茎,百无聊赖地看着秦书简“肢解”那头裂地魔猿。

秦书简的动作很专注。他没有用剑,而是伸出手指,对着魔猿庞大的尸体,时而虚点,时而轻划。

指尖点过,魔猿坚逾精钢的骨骼,便承受了万倍重压,从内部寸寸碎裂,化作骨粉,与血肉分离。

手掌划过,一股无形的剥离之力扫过,魔猿粗糙的兽皮,便失去了与血肉的“联系”,像一件脱下的衣服,完整地滑落下来。

一加一减,一压一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头山峦般的元婴妖王,就被他分门别类,处理得干干净净。肉是肉,皮是皮,骨是骨,没有一丝浪费。

他不是在处理食材,他是在熟悉自己的力量,是在磨砺自己的“道”。

一旁的灵雀,已经从最初的惊骇,变得有些麻木了。她甚至开始很有效率地,将那些被分割好的“材料”,用九星阁特制的储物袋装好。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或者说,她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适应这个疯狂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精准地悬停在了夏渊面前。

夏渊眼皮都没抬,张嘴一吸,那道流光便飞入他口中,被他嚼了嚼,像是在品尝味道。

“嗯,周胖子的味道,一股子焦虑和铜臭味。”他咂了咂嘴,终于坐了起来,“有客人递请柬了。”

秦书简停下了动作,望向他。

“大虞仙朝,万宝大会。”夏渊言简意赅,“点名要天风城的管事,也就是周胖-子,去国都开会。主题是,讨论一下我们家被雷劈了,该怎么分遗产的问题。”

他把幽魂宗比作“我们家”,把灭门说成“被雷劈”,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邻里八卦。

灵雀的手一抖,刚装好的一块猿心肉掉在了地上。

大虞仙朝!万宝大会!

她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筑基修士,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东域的绝对主宰,是凌驾于所有宗门之上的庞然大物。

秦书简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鸿门宴。”

“说对了。”夏渊赞许地点头,“主菜觉得有苍蝇想偷吃,于是办了个宴会,把所有可疑的苍蝇都请过来,准备用一个大碗,把它们全扣住。”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秦书-简的语气很肯定。

“更准确的说,是冲着你来的。”夏渊指了指他,“你这块‘原材’的香味,已经飘出去了。那个被我吃了的‘品味使’,只是个先锋官。现在,他背后的‘宴之主’,要亲自下场了。”

“我们去吗?”秦书简问道。他没有问“怎么办”,而是直接问“去不去”。他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

“当然要去。”夏渊笑了起来,像只准备偷鸡的狐狸,“螃蟹待在壳里,总是不好下嘴的。现在它自己把壳打开一道缝,邀请我们进去参观,哪有不去的道理?这叫送货上门,节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那个‘宴之主’,比你想的要聪明一点。他不是一个人,他把自己和整个大虞仙朝的气运,‘炖’在了一锅里。想吃掉他,就得先把这锅‘汤’给搅浑了,把火给撤了。否则,硬吃的话,容易硌着牙。”

灵雀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搅浑仙朝的汤?撤掉国运的火?

他们不是要去赴宴,他们这是……要去把餐桌给掀了!

秦书简的目光,却亮了起来。他不喜欢被动,更不喜欢被算计。既然对方划下了道,那他就去走一趟。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视他为“食材”的“宴之-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他问道。

“准备?”夏渊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国都那地方,规矩多,锁也多。咱们得带把‘钥匙’。”

他看向秦书简刚刚处理完的、堆积如山的妖王材料。“用你新学的手艺,做个小玩意儿。不用太大,方便携带就行。”

秦书简明白了。

他走到那堆材料前,目光扫过。最后,他选中了裂地魔猿头顶最坚硬的那根独角。

他伸出手,悬于独角之上。

左手,银光微闪,无尽的“重压”之力,疯狂向内压缩。

右手,紫芒流转,玄奥的“剥离”之力,将独角本身蕴含的狂暴妖气、属性特征、乃至物质形态,层层剥离。

没有火焰,没有锤炼。

这是一场基于“法则”的创造。

那根一丈多长的狰狞独角,在他的双重力量作用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缩小。

它所有的“重量”,都被压缩到了一个无限小的奇点。

它所有的“存在感”,都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最终,秦书简的掌心,只剩下了一枚约莫拇指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小东西。它像一块普通的黑炭,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但如果你试图去拿起它,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因为它“重”得不讲道理。

而如果你用神识去探查它,你又会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它在灵性层面上,是“不存在”的。

一个同时具备“极致之重”与“极致之虚”的矛盾造物。

“叫它什么?”夏渊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件作品。

“……”秦书简想了想,吐出两个字,“钥匙。”

“不错,很贴切。”夏渊点了点头,“一把能让任何锁,暂时‘不存在’的钥匙。用来逛别人家的宝库和厨房,最合适不过。”

他拍了拍手,宣布道:“好了,准备工作完成。灵雀丫头。”

“在!”灵雀一个激灵,赶紧站直。

“你,作为我们的向导兼账房兼……移动食谱,负责规划路线和处理杂务。”夏渊吩咐道,“我们不坐飞舟,也不用传送阵。”

“那我们怎么去?”灵雀不解地问。从这里到大虞国都,路途遥远,不借助法器,光靠脚走,起码要大半年。

夏渊露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

“当然是走着去。沿途的风景,可都是不容错过的‘土特产’啊。”

于是,在万兽山脉无数妖兽的暗中窥伺下,一支奇怪的三人小队,踏上了前往东域中心的旅途。

一个看起来懒散无害的教书先生,一个神情冷漠、背着铁剑的少年,还有一个面如死灰、仿佛随时会昏过去的侍女。

他们走得很慢,像是在游山玩水。

没有人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东域格局的……盛宴。

三个月后,大虞仙朝,神都。

作为东域人族的中心,这座城市的宏伟,超出了灵雀想象的极限。城墙高耸入云,如同一条黑色的山脉,横亘在天地之间。城墙之上,铭刻着无数玄奥的符文,与天穹之上的星辰遥相呼应,构成了一座笼罩全城的巨大阵法。

凡人看不见,但修士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磅礴浩瀚、无可匹敌的“气运”,如同一条条金色的巨龙,在城市上空盘旋、咆哮。那气运的中心,正是皇城所在的方向。每一座宫殿,每一条街道,都沐浴在这金色的龙气之中,散发着让人心生敬畏的威严。

站在这座城市面前,元婴修士,也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啧,这城市的空气,一股浓浓的鸡精味。”夏渊站在城门下,皱着鼻子,一脸嫌弃,“把龙气当调味料,到处乱撒,品味太差。搞得什么食材,吃起来都会串味。”

秦书简则感受到了另一种东西——压力。

那无处不在的国运龙气,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持续性的“重压领域”。它压制着一切外来的力量,排斥着一切不属于它的法则。在这里,他感觉自己手中的铁剑,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想要动用自己的力量,需要付出比在外面多几倍的力气。

这整座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专门用来对付他们这种“不速之客”。

只有灵雀,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她张着嘴,仰望着那如同神迹般的城市,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天风城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个乡下的小村镇。

“走了,进城找地方住。”夏渊打了个哈欠,率先朝着城门走去,“再不找个厨房,我怕我会忍不住把城门楼子给啃了。”

三人缴纳了入城费,顺利地进入了神都。

城内的繁华,更是令人目不暇接。悬浮在半空的玉石车道,川流不息的法宝飞车,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以及随处可见的、气息强大的修士。

他们按照周管事给的地址,来到了九星阁在神都的总号。

与天风城那座古朴的阁楼不同,这里的九星阁,是一座占地极广、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门口的护卫,都是清一色的金丹后期修士,神情倨傲,目不斜视。

灵雀深吸一口气,上前递上了周管事给她的信物和文书。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身穿锦袍、面白无须的老者,修为已至元婴中期。他接过文书,只扫了一眼,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天风城来的?”金长老将文书随手丢在桌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周克倒是挺有本事,居然能被圣上点名。你们是他的随从?先去西边的‘待客苑’住下吧,等万宝大会开始,自会有人通知你们。”

他的态度,敷衍而傲慢。仿佛接待他们,是一件掉了身份的事情。

灵雀急忙道:“金长老,周管事在信中交代,夏先生和秦公子是……”

“行了。”金长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这里忙得很,几位皇子和圣地的真传弟子,都等着我去接待。一个偏远分部来的人,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三人,转身去招待另一波刚刚到来的、气度不凡的客人。

灵雀涨红了脸,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没想到,在天风城呼风唤雨的周管事,在这里,连带着他们,竟会受到如此冷遇。

“走吧。”秦书简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他不在乎住在哪,这种狐假虎威的嘴脸,他见得多了,也懒得计较。

夏渊更是无所谓,他正好奇地打量着大堂里的一根盘龙玉柱,似乎在估算它的口感。

三人被一个下人,领到了一处偏僻破落的小院。院子里杂草丛生,房间里也积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

“这地方,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夏渊环顾四周,发出了此行最严厉的一次谴责。

就在灵雀准备自己动手打扫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就是这里?”一个略带轻浮的年轻声音响起。

院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穿四爪蛟龙袍,面容俊朗,但眼神却带着几分阴鸷的年轻人,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位对他们不屑一顾的金长老,此刻正满脸谄媚地弯着腰。

“三皇子殿下,就是这几位,从天风城来的。”金长老指着院内的三人,像是在介绍什么稀奇的货物。

三皇子的目光,直接越过了夏渊和灵雀,落在了秦书简的身上。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好奇,像一个猎人,在打量一头从未见过的奇特猎物。

“哦?你就是那个……‘变数’?”三皇子饶有兴致地开口,“父皇的‘天运盘’,前些日子,因为东边的一点小动静,起了一丝波澜。推演之下,源头竟指向了小小的天风城,最终,落在了你的身上。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像是在说一件有趣的游戏,完全没把秦书简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看待。

“本皇子对你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师从何门何派?把你身上的秘密,说给本皇子听听。若能让本皇子满意,赏你一个锦绣前程,也未尝不可。”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施舍与恩赐。一股属于皇室的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朝着秦书简压迫而去。

秦书简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评鉴商品”般的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缓缓地搭在了剑柄上。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哎呀,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一直被当成背景板的夏渊,突然打了个哈欠,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看着三皇子,摇了摇头,“小泥鳅就不要离大白鲨太近,你身上那股子香料味和野心混在一起的馊味,太倒胃口了。”

三皇子脸色一沉。他身后的护卫立刻踏前一步,厉声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对三皇子殿下如此无礼!”

金长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夏渊尖叫:“大胆狂徒!还不快跪下向殿下赔罪!”

然而,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秦书简出手了。

他没有拔剑,甚至没有看那些护卫。

他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腰间佩戴的一枚龙纹玉佩上。那玉佩宝光流转,龙气环绕,显然是一件品级极高的护身法宝。

他只是看着那枚玉佩,然后,动用了一丝“剥离”的权柄。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惊天巨响。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枚价值连城、足以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龙纹玉佩,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变了。

它的宝光,瞬间黯淡。

它的灵性,瞬间消失。

它的“玉”的本质,被强行剥离。

最终,它变成了一捧灰白色的、细腻的粉末,从三皇子的腰间,“簌簌”地滑落下来,洒了一地。

仿佛它从来就不是什么宝玉,只是一块风化了千年的石灰。

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皇子和他的一众护卫,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他们脸上的嚣张与愤怒,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这是什么力量?

这不是攻击,这是……抹杀!从“存在”的层面上,将一件宝物,变成了垃圾!

三皇子低头看着地上的那捧粉末,又抬头看了看秦书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父皇的“天运盘”为何会起波澜了。

这不是什么“变数”。

这是足以颠覆棋盘的……怪物!

“我……我……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告……告辞!”

三皇子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甚至顾不上去看金长老一眼,带着他那群同样吓破了胆的护卫,屁滚尿流地逃离了小院。

金长老呆呆地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夏渊见状,笑呵呵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我就说嘛,没必要大喊大叫的。”他指了指地上的那捧灰,“有时候,你只需要让他们明白,他们引以为傲的宝贝,其实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凑到金长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现在,能给我们换个带厨房的院子了吗?顺便,帮我打听一下,这城里哪家的烤鸭,最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