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辂车轮缓缓碾过官道。
江若璃紧贴着车厢一侧,警惕地留意着谢卿池的动静。
他慵懒地靠坐着,受伤的左手随意搭在软垫上,染血的帕子边缘渗出点点暗红。似乎毫不在意,只闭目养神。
江若璃心念急转,鼓足了勇气般,怯懦地开口:“王爷,您的手......还在流血......”
谢卿池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眸子看向她,并没有说话。
像是被他看得更加不安,江若璃声音轻了些,“若......若是王爷不嫌弃,臣妇略通包扎之法,可以帮王爷简单处理下伤口......”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帕。
见他将受伤的手往前递了递,江若璃也挪近了一些,跪坐在绒毯上,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染血的锦帕。
伤口狰狞皮肉翻卷,还嵌着几粒细小的碎玉屑。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用干净的帕子一角,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你一个将府嫡女,为何会懂包扎之法?”谢卿池的目光沉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感受着指尖轻柔的触感。
江若璃动作未停,回答得轻描淡写:“臣妇幼时父亲镇守边关不常回府,我肚子饿极了,便自己做饭,割伤烫伤时常发生。时间久了,便会自行处理了。”
她并没有说谎,只是说得不完全。
生母死后,江若璃遭遇了意外毁容。就是因为得不到大夫及时的医治,才导致伤口感染溃烂,最后留下了极丑的伤疤。之后的日子,她连府中一个平常的丫鬟都不如。洗衣做饭鞭打辱骂,对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可是据本王所知,嫁给林景明的本该是你们江家二小姐江雪迎。是林景明身子病弱,江怀远心疼江雪迎,怕她早早成了寡妇,后来才将新娘换成了你。”
谢卿池眸色微深,指尖在绒毯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话锋一转:“一个不受宠的将府嫡长女,替嫁给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秧子,这事轮落到谁头上都不会甘心吧?于是你便接近本王,想要借此脱离江林两家。本王说的对吗?”
“王爷,婚配之事是父母之命,一切都是府中的安排。”江若璃将伤口清理干净,用帕子打了一个精巧的结。
谢卿池盯着江若璃,他问:“江若璃,本王倒是可以给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可是你,又能给本王什么呢?”
江若璃一怔,当真没想他会这般直接了当。
可惜,谢卿池却还是低看了她。
荣华富贵么?
不。
她是从地狱里重生的恶鬼,要的,是所有人陪葬,来祭奠前世她和那未出世的孩子。
说话间,车驾已稳稳停在林府门前。
江若璃目光望向车外,林景明已候在那里不知多久。
她正欲下车,手腕却被谢卿池扣住。
“本王方才说的你可以考虑好了再回答。但是在此之前,不许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
“否则,你会比现在过得更惨。”
冰冷的警告如同毒蛇钻进心底,江若璃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车帘外,是林景明探究的目光。
车帘内,是谢卿池致命的气息。
她挤出一个温顺至极的浅笑,看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王爷的话......臣妇记住了。”
沉重的车门被侍卫拉开。
谢卿池颀长的身影率先踏出,目光投向林府大门。
林景明慌忙行礼:“参见摄政王。”接着目光飘向车内,忍不住问:“王爷是......自己来的?”
谢卿池想要刁难林景明,便故意听不见似的默不作声,却不想马车内传来了一声轻唤。
“夫君......”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如泼洒的熔金,将天际染成浓烈的红色。
江若璃身姿如柳,正被人扶着下车。眉眼间光华流转,鼻尖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在霞光的映衬下红得似一枚血玉,妖异而纯净。
“夫君,妾身回来了。”江若璃又唤了一声。
林景明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当真是那个传闻中丑陋不堪、还差点被他赶去柴房的江若璃?!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将这张脸看的更加真实。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却自身侧响起。
林景明猛地回神,对上了谢卿池审视的目光。
“林公子,”谢卿池怪腔怪调:“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竟连自己的夫人......都认不出了?”
林景明脸上瞬间涌起一阵难堪的潮红。
宫宴上独自逃离,将新婚妻子丢在风口浪尖,这的确显得他十分怯懦。如今又被一个外人当众点破,更是让他颜面扫地。
可他谢卿池是什么人啊?剥人皮食人血,踩着亲生父亲上位的疯子!别说这是太尉府,就是在皇宫,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林景明喉头干涩,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只得对江若璃道:“今日在宫中,我、我只是身子突感不适,并非有意扔下你......”说着,竟伸出手,想扶住江若璃的胳膊。
“启程!”
谢卿池突兀的命令骤然响起,瞬间打断了林景明的动作。
他看也不看他,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利落地踏上了马车。
林府门前,死寂蔓延,只余下车辙远去的响声。
林景明伸出的手尴尬地收回,脸上满是难堪。
“人都走了,还杵着做什么!”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林太尉林怵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面色沉郁如水,直直钉着江若璃的脸。
“父亲......”林景明嗫嚅道。
林怵冷哼一声,无视儿子,径直走到江若璃面前,“江氏,你好大的本事!刚参加了场宫宴,就迫不及待的向世人展现你这张脸?我太尉府平日素来与摄政王没有往来,怎得你刚嫁过来,就引得摄政王亲自送你回府?”
他目光扫过江若璃那张足以祸乱众生的脸,眼中毫无惊艳,只有冰冷的警告之意:“江家是受了我林怵的点拨才有了今日,你最好分清实务,老老实实做你的少夫人。否则,别怪我林家先容不得你这等惹祸的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