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氏大厦。

这座矗立在 A 市商圈心脏的建筑,二十五层的方柱楼体在血色天幕下透着冷硬的质感,外墙上 “顾氏集团” 四个鎏金大字蒙着层暗沉的红,像被凝固的血渍糊住了昔日的光鲜。

十层办公室里,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箱。

“阮总,要是再没有水源,我们估计都要渴死在这。” 一名穿着黑色保镖制服的中年男人靠着墙角坐下,丧尸的血液染得衣服黏糊糊的。

他喘着粗气,声音里满是绝望 —— 这已经是他能撑住的极限了。

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阮秋水蜷缩着身子。

昔日里那股能压垮半个商圈的高贵气场荡然无存,剪裁合体的白色 OL 套裙沾着灰污,精致的妆容画成了一片,只有那双看向窗外的眼睛,还残留着几分不甘。

而她身侧坐着的男人,面容俊朗却难掩憔悴,正是这故事里的男主顾琦。

他指间的烟蒂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灰烬,直到烫到手指才猛地回神,烦躁地将烟摁灭在满是烟蒂的水晶烟灰缸里。

事发的时候,阮秋水和顾琦正好在十层参加普通员工的会议。

“两天前,连内部净水系统都废了。” 顾琦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台号称能过滤核污染的净化器,出来的还是带腥气的血水。”

没人敢碰那水。楼下那些被红雨淋过的人变成怪物的样子,还清晰地刻在每个人脑子里。

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目光扫过办公室里仅存的几人,最终落在那个受伤的保镖身上:“一二层的普通员工区有饮水机,血雨下的第一天他们就全感染了,那些桶装水应该还没被碰过。”

顿了顿,他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你,去把桶装水提上来。”

“我?” 保镖猛地抬起头,疲惫的脸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顾少,你是不是被渴疯了?整个底层现在都是那些玩意儿的天下!下去不是送菜是什么?”

“要么你自己去,要么就让这位阮总去 —— 反正你们这些当老板的,不是最擅长使唤人吗?”

保镖的话像块冰砖,狠狠砸在办公室死寂的空气里。

阮秋水猛地转头看向顾琦,精致的眉拧成一团,眼神里的抗拒几乎要溢出来。

她出身优渥,何曾受过这种胁迫?

更何况是去面对那种让人恶心的怪物。

顾琦却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是死死盯着保镖,语气依旧高冷:“我是顾氏的继承人,现在只有我能带着大家活下去。你拿顾氏的薪水,守着顾氏的人,这点事都办不了?”

“办不了又怎样?” 保镖突然歪嘴笑了,右手猛地攥紧身侧那根磨尖的钢棍,铁棍上的血渍在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

他想起昨天为了掩护顾琦撤退,被丧尸撕碎的兄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血腥味的愤怒:“你要是牛逼,现在就带我们杀出去!要不是我和弟兄们拼着命,你早就成烂泥里的一摊了!还在这跟我谈薪水?”

“十个亿!”

顾琦猛地站起身,西装外套的下摆扫过桌面,将一个空水杯扫落在地。

他像是没听见保镖的怒吼,只是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一桶水,十个亿。只要你把水拿上来,顾氏的账户现在就给你转!”

“十个亿?” 保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矿泉水瓶。

瓶身被捏得变了形,里面却还躺着半瓶清澈的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出细碎的光斑。“顾少,你觉得现在这世道,十个亿够买这半瓶水吗?”

要是五天前刚下雨的时候,保镖自然不会拒绝这十个亿。

可是这五天,楼下的丧尸,新闻的播报,无不论证世界秩序已经崩坏。

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嘴角勾着冰冷的弧度:“有钱挣,也得有命花才行。别拿你那套大少爷的规矩在这唬人 —— 现在能活命的,只有手里有家伙、有存货的人。”

办公室里的人眼睛瞬间都直了。

阮秋水下意识咽下口水,干裂的嘴唇抿得发白 —— 她已经快两天没沾过水了。

旁边几个幸存的文员更是死死盯着那半瓶水,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要变成实质,可看看保镖手里那根沾着血的钢棍,再看看他身上结实的肌肉,谁也不敢往前挪半步。

就在这时,保镖突然慢悠悠地拧开了矿泉水瓶的盖子。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他倾斜瓶身,小心翼翼地往瓶盖里倒了一滴水 —— 那滴水在昏暗的光线下晶莹剔透,像颗碎裂的钻石。

然后,他抬起眼皮,目光直直地看向顾琦,嘴角勾着抹戏谑的笑:“来,叫一声王哥。这滴水,就赏你了。”

顾琦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得像是要断裂。

他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从小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那滴水明明微不足道,此刻却像根针,狠狠扎在他的自尊上。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一旁的阮秋水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尽管声音因为缺水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昔日的凌厉,“王虎,你在顾氏这两年,薪水福利哪样亏待过你?顾琦是你的老板,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王虎转头看向阮秋水,脸上的戏谑淡了几分,却多了层冰冷的嘲讽:“阮总,现在可不是讲规矩的时候。顾氏给我的薪水,买得起昨天牺牲的兄弟吗?买得起这半瓶水吗?”

阮秋水被说的哑口无言,确实总共四个保镖只存活下王虎一个人,要不是他们最后保护将丧尸拦在十层安全门外,在场的这群人不可能有人幸免。

但她也无法看着顾琦被侮辱,自己则无动于衷,伸手就去拉顾琦的胳膊道:“我们不喝。”

可顾琦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虎揣在怀里的矿泉水瓶,喉结疯狂滚动着,像是被某种原始的渴望拿住了心智。

“顾琦!” 阮秋水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和失望。

就在这时,顾琦突然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我把顾氏集团的股份分给你,10%,不,20%!换你那半瓶水。”

这话一出,别说王虎,连阮秋水都猛地捂住了额头,差点没站稳。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界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街道上满是吃人的怪物,自来水变成了致命的毒药,顾氏集团的大楼能不能撑过今晚都难说 ——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想用股份换水?

王虎愣了几秒,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顾琦,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顾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的情况,股份能当饭吃?能解渴?”

他拍了拍怀里的矿泉水瓶,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告诉你,现在这半瓶水,比你整个顾氏集团都值钱!”

阮秋水看着顾琦苍白的脸,心里突然一阵发凉。

她知道顾琦是商业天才,是精英中的精英。他能在二十岁就接手顾氏的大部分业务,能在商场上谈笑风生,将对手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今天她才发现,剥离掉 “顾氏继承人” 的光环,剥离掉那些数字和合同,顾琦也只是个会被干渴逼疯、会为了一滴水放弃尊严的普通人。

在生存面前,所有的才华、地位、财富,都显得如此可笑。

“顾琦,醒醒吧。” 阮秋水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现在不是谈生意的时候。”

顾琦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盯着王虎的口袋,眼神里的偏执越来越深:“30%!我给你 30% 的股份!整个顾氏的三分之一!只要你把水给我……”

“够了!” 王虎突然厉声打断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再废话,我连这滴水都不给你!”

顾琦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他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在阮秋水震惊又失望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到王虎面前,头垂得极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王哥。”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谁也没料到,五天前还在董事会上挥斥四方、不可一世的顾氏继承人,此刻竟卑微得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连窗外丧尸的嘶吼都仿佛被这屈辱的气氛吞没了。

王虎斜睨着他,眼里的鄙夷毫不掩饰,像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虫子。

他慢悠悠地拿起瓶盖,又捡起脚边一个滚落的空玻璃杯,拧开矿泉水瓶,往杯子里倒了浅浅一层 —— 大概也就一口的量。

做完这一切,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瓶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空瓶被他捏成一团,“咚” 地扔在墙角,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