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敛眸,掩下眸底的暗色,声音淡然:“沈姑娘有事?”
梨初献宝似的将一个檀木匣子送出来:“我是特意来道谢的,昨日我险些从石梯上摔下来,幸好有表兄及时出手相救。”
陆时霁看一眼这檀木匣子,前世倒是没有这一桩事。
因为她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时候,都没碰到他的袍角,自然也没走到道谢这个流程。
“举手之劳,沈姑娘客气了。”
梨初语气真挚:“这可不是小事!所谓细微见人心,表兄下意识护住我,足以说明表兄是心善之人!”
陆时霁抬眸,看着她天真又诚挚的眸子,唇角微不可察的轻轻扯动一下。
“是么。”
“要不表兄出手相救,我怕是都摔骨折了!”
倒也不至于骨折,只不过摔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委屈的哭了好久。
他那时便想着,怎么会有如此娇气的姑娘。
后来发现,她的确娇气,摔破点油皮要哭,看到虫子害怕要哭,在床上磋磨的狠了也要哭。
梨初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说表兄喜静,而且书法极好,连圣上都赞许过,还有不少人出重金求表兄的墨宝。”
关于陆时霁,燕京许多传闻,传闻他是天纵之才,十七岁便连中三元,不单针砭时弊,那一手字也是极其出彩。
当年殿试,圣上亲口赞扬他的字“风骨”。
“这方端砚是我精心挑选的,上面雕刻的仙鹤,和表兄出尘脱俗的气质出如一辙!我觉得最符合表兄的气质!”
他安静听着,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想起她前世越发沉默的样子,也只有被欺负狠了才肯咬着唇叫出声来。
他们成婚三年,他不曾见过她这般鲜活的样子。
梨初说的嘴巴都干了,见陆时霁一直没回话,还以为马屁没拍响。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这端砚,表兄不喜欢吗?”
陆时霁这才看向那一方端砚,抬手接过来:“多谢沈姑娘了。”
梨初又开心起来:“我就知道表兄会喜欢的!”
原本听宋清禾说,陆时霁喜欢清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她还担心贸然前来道谢表兄不高兴呢。
这一方端砚也是她挑了半天才挑出来的礼物。
没曾想,事情比她想象的顺利的多!她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想到这里,梨初略显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梨初眼珠子溜溜一转,又忧愁的开口:“可我的字就总也写不好,我爹常常训我,若是我也能写的一手和表兄一般好的字,我爹娘必定会欣慰无比!”
陆时霁安静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梨初果然得寸进尺,眨巴着天真的眼睛:“不如把表兄的墨宝借我,我回去临摹练字,若能得到表兄这样的大师的点拨,必定能有所进益!”
练字当然是其次,重要的是点拨。
这可不就有了下一次相处机会?
一旁的喜平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这表姑娘是不是虎?
这心思都写脸上了,连他都看得出来,世子能看不出来?
世子哪有时间跟她胡闹!回头又惹得世子不高兴!
陆时霁看着她闪烁的眼睛,捻在指尖的棋子微垂,收回掌心。
他看向喜平:“去拿几张我写的随笔来。”
喜平:???
喜平震惊的脸都僵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答应了?
他停顿了两息,又急忙低头应下:“是。”
然后匆匆去拿。
喜平很快将几张陆时霁写的随笔拿来,交给了梨初。
梨初捧着这几份墨宝开心的道谢:“多谢表兄,我定会勤加练习的!”
然后适时地请辞:“那我就不打扰表兄了。”
转身开心的走了。
轻快的步子比来的时候还要雀跃,身后长长的飘带缠绕着一缕发丝在风中飞扬,肆意张扬。
陆时霁漆眸追寻着她欢快的背影,直到那一抹姜黄色彻底消失在花树的尽头。
他收回视线,一转头,对上喜平呆滞的目光。
喜平吓的一个激灵,立马低头。
陆时霁语气淡漠:“茶。”
“是!”
喜平急忙端了茶送过去,然后老实的在旁边低着头站好,再不敢抬头打量一眼主子。
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世子为何对沈姑娘这般客气?
难不成看不出沈姑娘的把戏?
怎么可能!
那难不成是对沈姑娘……
喜平差点一巴掌扇自己脸上,疯了吧,想什么呢?!
那一定是为了迷惑国公夫人和沈家,为了以后收拾他们的时候更干净利落!
喜平一口气顺过来,是的,一定是这样。
陆时霁指腹抚过那方端砚,上面精巧雕琢的一只仙鹤栩栩如生。
前世,她不曾送过他一样礼物。
前年他生辰时,他逼着她绣了香囊给他,她用那歪歪扭扭的绣工敷衍的绣了个虎啸山林的图样子。
那只老虎还被绣的凶神恶煞,张着血盆大口,活像是吃人的怪物。
他都气笑了,掐着她的脸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这是夸国公爷权势滔天,无人敢撼动。
他问:“我在你心里就这副样子?”
她冷笑:“自然不是,虎毒尚不食子,更不会弑父弑母,用猛虎代表国公爷,未免不够格。”
他按着砚台的手指倏地收紧,漆眸泛起阴鸷的光。
他垂眸,看着这端砚上雕刻的栩栩如生的仙鹤,指腹轻轻摩挲。
她说,他是仙鹤一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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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初脚步轻快的走出文澜苑。
春杏连忙凑上来问:“怎么样怎么样?”
梨初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这几幅字:“喏,表兄送我的字,让我临摹,回头我写了字,还能去请他点拨!”
春杏眼睛都亮了:“世子果然是面冷心热!奴婢还担心姑娘吃闭门羹呢。”
梨初轻哼一声:“你家姑娘我出手,你还担心这些?”
“首先,要让他英雄救美,然后咱们就有了登门道谢的理由,既然道谢自然要投其所好的送礼物,最后再讨要他的墨宝,他收了我的礼物当然不好意思拒绝,有了这练字的由头,以后我还能再去找他点拨!”
梨初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一来二去,自然就可以增进感情啦!”
春杏连连点头:“还是姑娘聪明!”
梨初抬了抬下巴:“那是!”
她打开这几幅字欣赏起来:“表兄的字果然好看,铁画银钩,行云流水,难怪有此盛名。”
她赞叹:“字如其人,表兄和他的字一般出尘绝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