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霁还在翻看卷宗,将这一卷的卷宗查看完毕,才终于抬眸,神色泠然:“让她进来。”
“是。”
很快,宋清禾匆匆走进来。
“时霁哥哥。”
她脸色苍白,眼睛还通红,脚步都虚浮着,险些摔着,堪堪扶住椅子才站稳。
“何事?”他问。
陆时霁向来如此,他从小就没有情绪一般,任何事都无波无澜,外人都说他清风月朗,温润如玉。
可唯有宋清禾知道他的冷漠寒凉。
似乎没有任何事能牵动他的情绪,任何人都不配。
宋清禾早已经习惯,可此刻,她看着他沉静的一如往常的眉眼,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今日若是沈梨初这般狼狈的出现,他是不是也会这样漠然的平静?
宋清禾哀求的看着他:“不知怎么回事,我忽然沾染了蔷薇花粉,因为表姑娘之前无缘无故的给我送了礼物,老夫人请她来询问几句,谁知国公夫人便前来发难,把我院中的下人全都拖出去杖刑。”
“时霁哥哥,我求你帮我说说情,让国公夫人放了我院中无辜的下人们吧!”宋清禾声音都染上了哽咽。
陆时霁看着她,神色平静:“你是来替那些下人求情的,还是来为自己鸣冤的?”
宋清禾脸色一僵。
忽然被戳中的心事,让她喉头的话都生生堵在嗓子眼,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流着泪:“此事我也不知到底是因何而起,但自从沈梨初进国公府后,府里便频频生事……
陆时霁声音微冷:“你向来警惕,五岁时连触碰过蔷薇花的帕子都知道躲开,一支沾满了蔷薇花粉的簪子,你会分辨不出来?”
宋清禾脸色渐渐发白,瞳孔都颤动起来。
她五岁时刚刚被接进国公府,那时先夫人并不知她有哮症,随手摘了一支蔷薇花后,拿帕子擦了手。
看到她刚刚吃了花糕,嘴角沾了碎屑,便拿帕子要为她擦嘴。
宋清禾当时立刻躲开了,害怕的说:“帕子上有花粉。”
这样一件十年前的小事,他竟还记得。
宋清禾僵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听到她颤着声音开口:“我,我……我只是觉得沈姑娘看上去单纯无害,还主动送我礼物,我心中感念,这才没有对她设防,谁知她如此嫉恨我。时霁哥哥,你不信我吗?”
旁人信不信都不要紧!只要时霁哥哥信她就够了。
她很清楚,只要时霁哥哥不愿意娶,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他,他从来会将所有人和事掌控在自己的棋盘里。
没有任何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哪怕是国公爷也不能。
陆时霁唇角牵动一下,眼里多了几分讽刺。
沈梨初也会为了他而嫉恨么?
两年前,沈梨初得知他处置了李明,让宋清禾如愿和离,脱离了李家。
她小心翼翼的来找他。
“我听说宋娘子和离了。”
他神色冷淡,忙着手里的公务头也没抬:“与你何干?”
沈梨初紧抿着唇,停顿了三息,才好似鼓足勇气一般:“我,我也愿意和离。”
他捏着狼毫笔的手指顿了一顿,抬眸看她,平静的漆眸已然暗流涌动。
沈梨初声音微颤:“当初若不是因为我,你和宋娘子也不至于被拆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让出国公夫人之位,让你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但是,我有条件。”
他忽然唇角扯动一下,难得有耐心的问:“什么条件?”
沈梨初似乎嗅到了生机一般,眼睛闪烁一下,上前一步:“我想见见姑母。”
国公爷已死,陆四郎病故,国公夫人伤心过度,精神失常,在锦绣园养病。
这是外人所知。
而沈梨初知道,国公爷是陆时霁所杀,陆四郎被陆时霁所害,姑母是被陆时霁逼疯,性命垂危,如今国公府上下,唯有他一人做主。
陆时霁迟迟没说话,梨初心里七上八下,感觉气氛隐隐比他弑父那日更可怕。
他站起身,向她走近。
压迫性的气势袭来,梨初吓的浑身一个哆嗦,连连后退,后腰却撞到桌沿,退无可退。
他笑容森然:“沈梨初,你还敢跟我提条件?”
她急忙摇头:“不,不要条件了,我什么条件都不要,我愿意和离,我立刻离开国公府!”
她吓的连忙要转身躲开,却被他一手掐住脸给转过来。
她对上他阴沉沉的漆眸,浑身汗毛倒竖。
他脸上已经半分笑意也无,气势阴郁的像是那嗜血的狼,掐住她脸颊的指腹慢慢游移,擦过她鲜红的唇瓣。
“你如今主意是多了,还敢替我做主了。”
她脸色渐渐发白,唇瓣嗫喏着:“我,我没有……”
他靠近她,温热的唇瓣灼着她的耳朵,声音阴冷:“阿梨,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她吓的脸色全白,拼命要推开他,却被他一只手扣住,按在了书案上。
她的泪水打湿了书稿,气急败坏的咒骂他不得好死。
她眼里充斥着畏惧,胆颤,憎恨,懊悔,羞辱。
唯独没有嫉恨。
陆时霁又轻扯一下唇角,她如今,学会嫉恨了么?
宋清禾还在急切的说着:
“沈氏处心积虑的想把沈梨初塞给你,一定是有阴谋!如今沈梨初这般猖狂,还一心想嫁给你,若是先夫人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不安的!”
陆时霁忽然掀唇,眼神透着凉薄:“你警告我?”
宋清禾后背倏地窜起一阵寒意,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嗓子也发不出一句声音来。
外人只知陆时霁温润守礼,宋清禾却知道他的傲慢。
所以她极力的想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划清界限,清高自傲,只想般配的站在他身边。
可他轻易便能洞悉人心,总叫人无处遁形。
他指节轻敲着书案的桌面,声音漠然:“你想用我母亲提醒我,离沈梨初远点。”
宋清禾慌忙摇头:“不,不是……”
陆时霁语气冷淡:“当初我母亲临终前,还记挂着你,说让我好生照顾你,如今想来,也的确不能轻怠了你,我会让老夫人做主,帮你尽快再定一门好亲事,早日嫁出去。”
宋清禾瞳孔骤缩。
陆时霁已经没了耐心:“也算是全了你和我母亲那点情分。”
宋清禾声音都颤抖着:“那我们呢?那我们的……”
她忽然对上陆时霁漠然的漆眸,寒凉刺骨。
她浑身都一抖。
陆时霁冷声道:“你该知道,我最厌恶旁人威胁。”
宋清禾脸色惨白,急切的道:“我错了,是我做错了,时霁哥哥,你原谅我一次,我再也……”
“喜平。”
喜平匆忙上前来,对宋清禾做了请的手势,语气强硬:“宋姑娘,请吧。”
宋清禾满脸的泪痕,张了张嘴,却又被那渐渐阴沉的气势震的喘不上气。
她只好仓惶的低下头,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喜平离开。
陆时霁依然坐在书案后,靠回椅背里,指节轻敲着椅臂。
——“若是先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他唇角轻扯一下,清冷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嗜血的阴郁,母亲怎会不安呢?
等他血洗国公府,母亲自然就该安心了。
至于沈梨初。
那是她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