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玻璃门再次被风吹开,风铃的响声里混进刘翠花压抑的抽气:“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太破,能不能... 能不能在你这儿借住几天?就几天,等找到房子就走。” 她的目光扫过展厅角落的沙发床,那是苏晚偶尔加班时休息用的。

鬼使神差地,苏晚点了头。或许是那天傍晚回到画廊,看见刘翠花正蹲在地上擦她白天打翻的调色盘,蓝绿色的颜料染绿了半块抹布;或许是深夜改画稿时,赵建国端来的热牛奶温度刚好,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桌面,晕开小小的圈;又或许是她踩着梯子换灯泡时,赵建国条件反射地伸手扶着梯脚,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脚踝,带着点笨拙的暖意。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直到第四天深夜,她起夜时听见客房传来压低的争执。

“那幅《雾中灯塔》真能卖五十万?” 是赵建国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音。

“小声点!” 刘翠花的呵斥像根绷紧的线,“王老板说了,只要能拿到画,再加十万!等跟她处熟了,让她认祖归宗,别说画,就是她养父母那边的资源...”

后面的话被布料摩擦声盖过,但苏晚已经听不清了。血液在血管里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抠进墙缝里,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客房门缝透出的光在地上投出细长的条,像把蓄势待发的刀。

第二天清晨,苏晚坐在餐桌前,看着赵建国把热粥端上来。白瓷碗里的荷包蛋煎得边缘金黄,蛋白裹着溏心的蛋黄,是她这几天说过喜欢的样子。刘翠花在旁边摆筷子,竹筷碰到碗沿发出轻响,她的袖口沾着点面粉,是早上烤面包时蹭到的。

“对了爸妈,” 苏晚突然笑了,眼角弯起的弧度像幅精心绘制的素描,“我昨天订了辆新车,首付还差两万块,你们能先帮我垫上吗?”

“我们... 我们这趟出来没带多少现金...” 她的声音裹着迟疑,目光扫过苏晚腕间的翡翠手镯 —— 那是养父母去年送的生日礼物,拍卖行的鉴定证书还锁在画廊的保险柜里。竹筷在碗沿磕出细碎的声响,筷尖的毛刺勾住根没煮烂的米粒,颤巍巍悬在半空。

苏晚用银匙轻轻敲了敲碗沿,声音像冰棱坠在青石板上,脆得能映出人影:“没关系啊。” 她低头舀起一勺粥,瓷勺与碗壁摩擦发出沙沙声,“我记得爸昨天说,家里种的那片苹果树,今年挂果特别稠?”

赵建国正往嘴里塞着馒头,闻言猛地呛了一下,面团碎屑从嘴角喷出来,落在洗得发白的确良衬衫上。他手忙脚乱地扯过桌角的纸巾,喉结上下滚动着,脸憋成了猪肝色,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像爬满了蚯蚓。“那... 那点收成顶啥用?” 他咳得眼泪直流,指节因为攥紧桌布而泛白,“一亩地也就卖个千把块,不够你那车轱辘钱的...”

“是吗?” 苏晚放下银匙,餐巾在膝上叠出整齐的菱形,浅灰色亚麻布的纹路里还沾着昨晚的油画颜料 —— 群青与赭石的混合色,像她此刻的心情。“可我听爸说,村里今年搞电商助农,好果子能卖到城里超市,价钱翻三倍呢。” 她抬眼时,正撞见赵建国偷偷给刘翠花使眼色,男人眼角的皱纹挤成个三角形,像在传递某种紧急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