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赵鹏醒来时,病房的窗帘没拉严,阳光漏进来,在被子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

他眨了眨眼,后颈有点痒,伸手一摸,光滑的,青痕不见了,像从没长过。“野子?”他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病房门被推开,林野端着个保温杯走进来,里面飘出淡淡的粥香:“醒了?陈叔熬的,加了明矾,说是能‘压惊’。”

赵鹏坐起来,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这味儿……像你修书用的浆糊。”他顿了顿,眼神有点迷茫,“我好像做了个长梦,梦见去老码头抓螃蟹,结果掉海里了,全是电线缠腿……”

林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咋不说话?”赵鹏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手机呢?我记得发了张图书馆涂鸦的照片给你,那破画是不是特像你那本笔记上的鬼画符?”

林野的心脏沉了一下。赵鹏忘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手机,递给赵鹏:“你发烧住院了,胡话连篇。”

赵鹏翻着手机相册,果然没有那张涂鸦照片,最近的一张是三天前拍的年糕——那只三花猫正蹲在键盘上,尾巴卷成个圈,像个不标准的螺旋。“奇怪,我明明记得……”他嘟囔着,突然指着林野的手背,“你这疤哪来的?像被纸划的。”

“修书时不小心。”林野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医院的香樟树叶在风里晃,影子投在墙上,像无数根晃动的电线,但这次,他没看见符号。

苏晴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个果篮,看见赵鹏醒了,笑起来:“医生说你是病毒性感冒,吓死我们了。”她的脖子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说话时,偶尔会下意识摸一下耳后,像那里还留着什么。

“学姐,你咋也来了?”赵鹏有点不好意思,“这点小病……”

“你忘了?上周约好一起查计算机史论文的。”苏晴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眼神和林野碰了一下,都带着默契的沉默,“对了,林野,你那本旧笔记还在吗?我最近在档案馆看到类似的符号,想比对一下。”

林野点点头:“在书店,下午去拿。”

他知道,苏晴没忘。有些记忆,像手背上的疤,会一直留着。

下午,林野回了趟书店。陈叔正在修复一本1950年代的《海洋生物学》,浆糊罐敞着,明矾的味道很浓。“那老头来过电话。”陈叔头也不抬,“说十年后的明矾他已经备好,藏在码头仓库的第三排货架。”

林野走到工作台前,线装笔记还放在那里,他翻开,夹着的海岸线照片上,礁石旁多了个小小的人影,像赵鹏的轮廓。他把牛皮本拿出来,放在笔记旁边,两本封面的螺旋符号,像在互相呼应。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显示“防火墙”,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老码头的观测站遗址前,站着个穿校服的初中生,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个画满符号的笔记本,正抬头往观测站里看。照片下方写着:“第76号,已激活。”

林野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很久,回了两个字:“知道了。”

他把牛皮本放进抽屉,和线装笔记放在一起,又锁上了那个装着老花镜的铁盒。陈叔的修书浆糊还在冒热气,明矾的味道混着旧书的油墨香,很安心。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飘在玻璃上,叶纹在阳光下拓出细碎的影子。林野看着手背上的疤,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潮水会退,但海里的东西,永远在等着下一次涨潮。”

他拿起镊子,继续修复那本《海洋生物学》,书页里夹着的老书签上,画着个小小的螺旋,像片凝固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