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装老头的拐杖敲在金属地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敲在林野的心脏上。
“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的。”老头走到声呐发生器旁,用拐杖拨了拨地上的金属粉末,“这东西能让它睡十年,和1943年那次一样。”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屏幕上的海面阴影,“但十年后呢?总得有人记得给‘防火墙’续费。”
“防火墙就是……解读者?”林野攥紧拳头,手背上的疤痕还在发烫,“像我爷爷,像你,像赵鹏?”
“赵鹏?”老头笑了笑,露出牙床,“那小子命好,被‘格式化’时意识没完全融合,现在应该回到自己身体里了。”他指了指屏幕,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校医院的病房——赵鹏躺在病床上,后颈的青痕已经淡成浅灰色,睡得很沉,“但你不一样,小林。”
老头的拐杖指向林野的手背:“你爷爷当年在核心区刻下了‘血缘锁’,只有他的直系后代能激活最后的防火墙。刚才你用意识驱动声呐发生器时,锁已经开了。”
苏晴突然插话,声音发颤:“什么是防火墙?”
“就是这个。”老头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封皮和林野修复的线装笔记一模一样,“1943年,我们这些观测员发现杀不死深潮,就编了个‘病毒’——把人类的情感、记忆、甚至痛苦,都写成它无法解析的代码,灌进它的核心。它一‘读’这些代码就会混乱,只能沉睡。”他翻开牛皮本,里面不是符号,而是密密麻麻的日记,“但病毒会失效,得有人不断往里加‘新代码’。”
林野凑过去看,日记的字迹很杂,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最新的一页是中山装老头写的,日期是昨天:“第72代防火墙,电量剩余1%,该交班了。”
“这些‘代码’……是你们的记忆?”林野的声音发涩。
“不止。”老头指着其中一页,是林野爷爷的字迹,“你爷爷写了他第一次带你去码头的事,写你怕海浪哭鼻子的样子——深潮最解析不了‘疼孩子’这种情感。”他又翻到一页,“我写了我孙子第一次叫我爷爷,那小子现在在国外学计算机,还以为我是个普通老头。”
苏晴突然捂住嘴,眼泪掉了下来。她的脖子上,青痕正在消退,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周明……他是不是也变成代码了?”
“那孩子的曾祖父当年是渔民,懂‘海浪的节奏’。”老头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记忆里有太多‘大海的声音’,是很好的代码。”他合上牛皮本,递给林野,“现在,该你写了。”
林野接过牛皮本,封面的温度和他的手背上的疤痕一样,带着微弱的暖意。他突然想起书店里的旧书,想起陈叔说的“旧书里藏着前人的体温”,原来这些记忆,这些被深潮恐惧的情感,才是最坚固的防火墙。
“我该写什么?”他问。
“写你在乎的。”老头拄着拐杖往通道口走,“写赵鹏抢你泡面吃,写苏晴帮你查档案,写你爷爷带你看海……越具体越好。”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下,“对了,陈叔让我给你带句话——书店的浆糊该换明矾了。”
林野愣住了:“你认识陈叔?”
“他爹当年是修船的,给观测站补过船板。”老头笑了笑,“我们这些‘防火墙管理员’,总得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留下最后一句话,“十年后涨潮前,记得来老码头添代码——别让我们白死。”
通道里的灯光开始闪烁,金属墙壁上的线路慢慢暗下去,像是在断电。林野和苏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后怕、庆幸,还有一丝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该回去了。”苏晴的声音轻快了些,她摸了摸脖子,“青痕好像真的没了。”
林野点点头,把牛皮本放进背包,最后看了一眼大厅中央的底座。那里的字迹还在,“它只是睡着了”,像一句无声的警告。
走出观测站时,天已经蒙蒙亮,老码头的海面上泛着鱼肚白,浪很平静,看不出昨晚的惊心动魄。苏晴突然指着远处的礁石:“你看!”
第三块礁石的缝隙里,插着个熟悉的黑色连帽衫,是赵鹏的。风吹过,衣摆飘动,像在挥手。
“他没事。”林野松了口气。
两人往市区走,路过那家“拾叶书店”时,陈叔正在门口扫地,看见他们,露出个了然的笑:“回来啦?锅里炖着粥,加了明矾,去去潮气。”
林野走进书店,工作台还放着那本线装笔记,封面的符号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他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是他爷爷的笔迹:
“别怕记着,怕忘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手背上的疤痕上,暖暖的,像爷爷的手掌。林野掏出那个牛皮本,翻开新的一页,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今天,赵鹏在病房里打了个喷嚏,护士说他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