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冷!窒息!黑暗!

林月儿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无底的冰海深渊。手腕处那铁钳般的冰冷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粘稠如实质的阴寒魔气,疯狂地钻入她的口鼻、毛孔,侵蚀着她的身体和意识。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恶臭几乎让她昏厥。

意识在极速的下坠感和魔气的侵蚀下沉浮、剥离。耳边是呼啸的、充满混乱与疯狂意味的风声,仿佛无数怨魂在哀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下坠感骤然停止。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头再次涌上腥甜,被她强行咽了下去。她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和浓烈的硫磺味。

意识艰难地回归。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只剩下无尽的震撼和……恐惧。

这里绝非人界!

天空是永恒的、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污血,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翻滚着暗紫色闪电的魔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硫磺味、焦糊味和一种……类似铁锈的、更深沉的血腥气。

她身处一片焦黑、龟裂的荒原之上。大地寸草不生,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和冷却的熔岩流形成的狰狞褶皱。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如同巨大獠牙般刺向暗红天空的黑色火山,山口不时喷涌出暗红色的岩浆和滚滚浓烟,将天际映照得更加诡异。近处,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枯树零星分布,树皮漆黑如炭,枝桠虬结,散发着不祥的死气。

温度极高,空气灼热扭曲,地面散发着蒸腾的热气。但更可怕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魔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让她感觉骨髓都在发冷。

“咳…咳咳……”林月儿艰难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烬的身影。她正趴在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岩石上,岩石边缘就是深不见底的熔岩裂缝,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缝深处透出,带来灼热和毁灭的气息。

“醒了?”那冰冷邪魅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她身后响起。

林月儿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烬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暗红色的长发在灼热的风中微微飘动,异色的双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他仿佛与这片魔域焦土融为一体,是这片死亡之地的君王。

“欢迎来到…我的领地,小夜莺。”烬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怎么样?比起人界那个充满汗臭和低等武夫的地方,这里…是不是更有趣?”

林月儿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她挣扎着想后退,但脚下是滚烫的岩石和深不见底的熔岩裂缝,无处可逃!极致的恐惧让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充满惊恐和戒备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啧,吓坏了?”烬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缓步上前。随着他的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魔压再次笼罩了林月儿,让她呼吸困难。“别怕。本尊暂时…还舍不得弄坏你。”

他伸出带着黑色金属护手的手指,轻佻地勾起林月儿一缕被汗水黏在额前的黑发。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

“你的笛子呢?”烬的目光落在她空空的双手上,语气微沉。

林月儿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玉笛被她贴身藏着。

“拿出来。”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异色双瞳中的玩味褪去,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

林月儿咬着下唇,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玉笛是她唯一的依靠,是爷爷的遗物,绝不能被夺走!她倔强地摇头,眼中充满了抗拒。

“呵…”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他不再废话,手指快如闪电般探出!

林月儿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凉,贴身藏着玉笛的衣襟被轻易撕裂!那支温润的白玉短笛,已经落入了烬那只带着金属护手的大掌中!

“不!还给我!”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恐惧,林月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抢夺!

“滚开!”烬只是随意地一拂袖。

一股无形的巨力传来,林月儿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巨兽撞中,整个人离地飞起,重重摔在几米外的黑色岩石上!剧痛让她蜷缩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喉头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烬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只是拂开了一只恼人的苍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玉笛上。异色的双瞳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专注,细细摩挲着温润的笛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他体内狂暴魔气截然不同的、一种纯净而内敛的奇异韵律。

“灵韵的载体…果然不凡…”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笛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可惜…受损了…是被强行引动的代价么?”

他尝试着向玉笛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魔气。

嗡——!

玉笛猛地一颤!温润的玉质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纯净而强大的排斥力量轰然爆发,狠狠撞在烬的手指上!

“哼!”烬闷哼一声,手指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瞬间缩回!那缕魔气被彻底净化湮灭!玉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温润的模样,但笛身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加深了一丝?

烬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一丝灼痛感,异色双瞳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燃起了更加炽烈、更加贪婪的光芒!

“好!好一件通灵异宝!”他眼中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占有欲,“竟能排斥魔气…净化魔气?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看向林月儿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座等待挖掘的宝藏,“小东西…你身上的秘密,比本尊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林月儿蜷缩在滚烫的岩石上,看着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试验品般的狂热光芒,心中充满了绝望。她不仅没能保护玉笛,反而暴露了它更多的秘密!在这个恶魔手中,她和玉笛会是什么下场?

烬似乎失去了继续逗留的兴趣。他随手将玉笛收入自己皮甲内的暗袋,然后走到林月儿面前,像拎起一只小猫般,轻而易举地将她提了起来。

“走吧,小夜莺。这里可不是欣赏风景的好地方。”他看了一眼远处翻涌的魔云和喷发的火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家’。”

话音未落,烬的身影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裹挟着林月儿,朝着荒原深处、那片最为高耸险峻的黑色魔山方向,疾驰而去!

耳边是呼啸的、带着硫磺味的狂风。林月儿被夹在烬冰冷的臂弯里,胃里翻江倒海,视线被高速移动的景物拉扯得模糊不清。她只能看到下方飞快掠过的、更加险恶的景象:流淌着暗红熔岩的巨大河流、矗立着嶙峋怪石的峡谷、盘踞着各种狰狞恐怖魔物的沼泽、以及零星分布的、用巨大黑曜石和兽骨搭建的、风格粗犷野蛮的魔族村落。那些村落里的魔族,有的形如蜥蜴人,有的背生肉翼,有的浑身覆盖骨刺,当烬的流光掠过时,它们都匍匐在地,发出敬畏的低吼。

最终,流光在一座最为陡峭、仿佛一柄刺破苍穹的黑色巨剑般的山峰前停下。山峰的半山腰,依托着嶙峋的山势,赫然矗立着一座庞大、狰狞、完全由黑曜石和不知名黑色金属铸造的堡垒!

堡垒的外形如同蛰伏的巨兽,遍布着锋利的尖塔和狰狞的兽首雕像。城墙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绿色魔火,将黑曜石的表面映照得如同恶魔的瞳孔。巨大的、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金属城门紧闭着,散发出森然的气息。这里魔气的浓度更是高得惊人,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不断压迫着林月儿的神经。

“焚烬魔堡。”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冷酷,“欢迎来到…囚禁你的鸟笼,小夜莺。”

沉重的金属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幽深如同巨兽咽喉的通道。烬夹着林月儿,大步走了进去。

堡垒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压抑。通道宽阔却光线昏暗,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光芒的魔晶石。空气冰冷,混合着金属、灰尘和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血腥味。偶尔有穿着厚重黑色铠甲、气息强大的魔族守卫无声地走过,他们看到烬,都立刻单膝跪地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冰冷的机器。他们的目光扫过烬臂弯里那个格格不入的、娇小脆弱的人类女子时,充满了好奇、贪婪和毫不掩饰的食欲,但在烬冰冷的目光下,都迅速低下头去。

烬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复杂的通道和巨大的厅堂,最终来到堡垒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推开一扇厚重的、雕刻着扭曲魔纹的黑曜石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燃烧着暗红色火焰的火塘,驱散着一些阴冷。角落里堆着厚厚一层不知名兽类的皮毛,散发着浓重的腥气。墙壁上挂着几件狰狞的武器和兽首标本。唯一的“家具”是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石雕琢而成的平台,上面铺着些粗糙的毛皮。

没有窗户,只有墙壁高处几个狭窄的透气孔,透进来微弱的光线。

这里就是囚笼。

烬像丢垃圾一样,将林月儿扔在那堆散发着腥气的兽皮上。粗糙的皮毛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浓烈的气味让她阵阵作呕。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窝。”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异色双瞳中没有任何温度,“本尊的耐心有限。给你三天时间适应这里的气息。三天后,告诉本尊,你是怎么引动那笛子里的‘灵韵’的。如果不说…”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本尊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或者…让你成为外面那些守卫的‘点心’也不错。”

冰冷的威胁如同毒蛇缠绕上心脏。林月儿蜷缩在腥臭的兽皮堆里,瑟瑟发抖,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烬似乎很满意她的恐惧,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厚重的黑曜石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希望。

黑暗和冰冷的魔气彻底将林月儿吞没。耳边只剩下火塘里暗红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如同擂鼓般的回响。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这一次,比坠崖、比兽栏、比军营的任何一次都要深沉,都要冰冷。

她颤抖着,摸索着,最终在那堆腥臭的兽皮深处,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凸起物。她下意识地将其抠了出来。

借着火塘暗红的光芒,她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漆黑、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冰,但在这冰冷之中,又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奇异波动,与她体内的某种感觉…隐隐呼应?但这波动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很快就被石头本身那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魔气所掩盖。

这是什么?

林月儿茫然地看着这块突兀出现在兽皮堆里的黑石,心中的绝望,似乎因为这微弱的、奇异的感应,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