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山峦压下,带着浓烈的汗味和尘土气息。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指节粗大如铁铸,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毫不迟疑地抓向林月儿的胸口——目标直指她紧攥着的玉笛,亦或是想将她整个人像拎小鸡一样提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全身的剧痛和恐惧。林月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扑!
“噗通!”她狼狈地摔倒在厚厚一层巨型落叶上,腐殖质的湿冷气息瞬间包裹了她。巨大的花瓣被她的动作带得簌簌晃动,抖落下一阵带着浓烈香气的花粉雨。
“吼!”为首的巨汉似乎没料到这“小虫子”还敢躲闪,被激怒了,发出一声不耐的低吼。他旁边的同伴,那个脸上有疤的壮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精准地一把揪住了林月儿运动服的后领!
布料撕裂的刺啦声响起。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传来,林月儿感觉自己像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被轻而易举地提离了地面!
双脚悬空,衣领勒得她几乎窒息。她徒劳地蹬着腿,双手死死护住胸前的玉笛,惊恐地看着自己离那张涂着油彩、怒气冲冲的巨脸越来越近。对方浑浊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膻味。
“%¥#&!”刀疤脸壮汉提着林月儿,像展示一件奇怪的战利品,朝为首的头领和那个瘦高同伴晃了晃,语气满是轻蔑和嘲弄。瘦高个凑近,那张带着不怀好意笑容的脸几乎贴到林月儿面前,伸出一根粗黑的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她纤细的手臂。
“啊!”林月儿痛呼出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戳断了,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行了,阿鲁。”为首的头领终于开口,声音沉闷如鼓。他挥了挥手,阻止了瘦高个进一步的骚扰,但看向林月儿的眼神依旧冰冷而充满审视。“带回去。领主大人或许喜欢这种……稀罕的小玩意儿。”他特意在“小玩意儿”上加重了语气。
刀疤脸阿鲁咧嘴一笑,像拎着一个破布娃娃,毫不怜惜地将林月儿夹在腋下。粗硬的兽皮摩擦着她娇嫩的皮肤,那浓重的体味几乎让她昏厥。巨大的颠簸感传来,每一步都震得她五脏六腑仿佛要移位。
林月儿绝望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爷爷的玉笛硌在胸口,是唯一的坚硬和冰凉。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飞速运转:领主?小玩意儿?这意味着她暂时不会被当场杀死,但处境……恐怕比死亡好不了多少。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
一路颠簸,视线被巨人的身躯遮挡,只能从缝隙中看到飞快倒退的、巨大得离谱的植物和远处隐约可见的、用粗糙原木和巨石垒砌的简陋寨墙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蛮荒、力量至上的气息。
终于,她被带进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耳边骤然嘈杂起来——金属撞击的铿锵声、粗野的呼喝叫骂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某种大型野兽低沉的嘶吼。
阿鲁粗鲁地将她扔在地上。
林月儿闷哼一声,摔得眼冒金星。她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心脏再次揪紧。
一个军营。
巨大的原木围成栅栏,圈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燃烧着几堆熊熊篝火,火焰舔舐着架在上面的、比她人还高的不知名兽腿,油脂滴落,发出滋啦的爆响。四周散落着简陋的兽皮帐篷,比她见过的蒙古包还要巨大数倍。到处都是人!
全是巨人!
他们普遍身高接近或超过两米,肌肉虬结,皮肤大多呈古铜色或深褐色。有的赤裸着上身,展示着岩石般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的穿着简陋的皮甲或镶嵌着金属片的护胸。空气中混合着汗臭、血腥、烤肉和皮革鞣制的复杂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士兵们三五成群,有的在角力,沉重的身躯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有的在磨砺手中巨大的石斧或骨刀,刺耳的刮擦声不绝于耳;有的则抱着巨大的、粗糙的木桶豪饮着浑浊的液体,大声喧哗。他们的目光,毫不例外地都被阿鲁扔在地上的“小东西”吸引了。
“阿鲁,你抓了只什么回来?山里的雪狸崽子?”一个满脸横肉、扛着巨斧的大汉瓮声瓮气地问,引来一阵哄笑。
“看着不像,太小了,还穿着怪模怪样的皮子。”另一个缺了颗门牙的士兵凑近,好奇地用矛杆捅了捅林月儿的腿。
“哟,长得还挺白净!领主大人肯定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瘦高个也跟着进了营,猥琐地笑着,引来更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和口哨声。
“滚开!”阿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驱散开凑得太近的人,像赶苍蝇一样。“都别动!这是要献给领主大人的!”
他粗鲁地推搡着林月儿,将她关进了营地角落一个用粗木栅栏围起来的兽栏里。兽栏里弥漫着浓重的野兽粪便气味,角落堆着些干草。栅栏的木桩比她的大腿还粗,缝隙只够她伸出一条手臂。
林月儿蜷缩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木桩。无数道或好奇、或鄙夷、或赤裸裸充满欲望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穿透栅栏缝隙,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奇的货物,或者……一只等待被驯服的宠物。巨大的体型差异,让她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任何一个士兵都能像捏死蚂蚁一样轻易碾碎她。
语言不通,力量悬殊,环境险恶……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紧紧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爷爷的玉笛紧贴着心口,传递着一丝微弱的凉意。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重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原本喧闹的军营瞬间安静了不少,那些投射在兽栏上的目光也收敛了许多,带上了敬畏。
林月儿抬起头。
一个身影出现在兽栏外,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他比阿鲁更加高大魁梧,身高绝对超过两米三!仿佛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身上穿着厚重的、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玄铁重甲,甲叶上残留着暗红色的污迹,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硝烟气息。肩甲宽阔如门板,背后斜挎着一柄巨大的、几乎和他等高的黑色巨剑,剑身无锋,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他的面容刚硬如同刀劈斧凿,线条冷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斜斜划过眉骨,为他本就凌厉的气质更添几分煞气。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邃、锐利、冰冷,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不带丝毫温度地扫视着兽栏里的林月儿。
那目光,没有任何好奇或欲望,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一堆垃圾的碍眼程度。
阿鲁立刻躬身,用恭敬而带着谄媚的语气快速说着什么,手指指向林月儿,着重指了指她手中的玉笛。
高大男人——显然就是阿鲁口中的领主——听完,目光在林月儿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那支温润的玉笛上。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薄唇微启,吐出几个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音节。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营地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林月儿听不懂,但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话语中的含义——一种极致的、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否定。
果然,阿鲁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对领主命令的服从。他朝领主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对着兽栏里的林月儿,表情瞬间变得恶劣而随意。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碍事的飞虫,对着旁边一个负责看守兽栏的年轻士兵粗声粗气地吩咐了一句。
年轻士兵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也仅此而已。他走到兽栏边,拿起旁边一个巨大的、边缘粗糙的木碗,走到不远处一个盛水的大木桶旁。那木桶之大,林月儿感觉自己都能在里面游泳。
士兵舀了满满一碗浑浊的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根草屑。他走到兽栏边,像喂牲畜一样,将木碗从栅栏缝隙里塞了进来,重重地放在地上。浑浊的水溅出来,打湿了林月儿的裤脚。
“喏,喝吧。”士兵用林月儿听不懂的语言说道,语气平淡,动作粗鲁。
紧接着,他又从旁边的干草堆里,随手扯了一小把还算干净的枯草,同样从缝隙里丢了进来,落在林月儿脚边。
水和草。
这就是给她的东西。给“小玩意儿”的待遇。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林月儿强撑的坚强。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砸落在面前浑浊的水碗里,漾开一圈圈卑微的涟漪。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那个被称为领主的男人早已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仿佛从未为这只“蝼蚁”停留。
阿鲁也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兽栏周围那些窥视的目光,有的失去了兴趣,有的则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她脆弱的泪水和纤细的身体上流连。
林月儿蜷缩在冰冷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活下去……真的……还有希望吗?
冰冷的玉笛紧贴着滚烫的泪痕,仿佛是她与那个熟悉世界最后的、脆弱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