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队长——一个名叫“岩山”、身高接近两米三、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巨汉——站在弥漫着诱人食物香气的伙房中央,锐利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在巨大的陶锅、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块,以及站在矮木墩上、显得越发渺小的林月儿之间来回扫视。
“这东西……是她弄出来的?”岩山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问向老伙夫。
老伙夫忙不迭地躬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和一丝激动:“回禀岩山队长!正是!这小……这位……用草叶治了阿骨的烫伤!还教我们煮了这锅‘香糊糊’(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那锅前所未有的粥),还有这‘包肉’!您闻闻这味儿!”
岩山没说话,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直接从锅里拈起一小块煮得软糯的薯片,丢进嘴里。粗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他又拿起一片还烫手的烤肉,咬了一口,油脂顺着嘴角溢出,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植物的清香瞬间在口腔中爆发。
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中,震惊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作为领主战锋身边最亲近的亲卫队长,岩山吃过无数珍馐美味,但那些大多依靠食材本身的珍贵或粗暴的烹饪方式(大块烤肉、烈酒)。眼前这两样东西,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对食物本味的极致呈现!软糯与清香,焦脆与鲜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他再次看向林月儿。这个小得可怜、之前被领主大人视为“无用之物”的存在,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神秘。她是怎么做到的?那些草叶,那些被他们随意丢弃的食材边角料……
“你……”岩山开口,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几分冰冷的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叫什么?”
林月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在问她的名字。她指了指自己,用清晰的汉语发音:“月儿。林月儿。”
“月……儿?”岩山生涩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发音古怪的名字,眉头微蹙。他没再追问名字,而是指向那锅粥和烤肉,“这些,是你家乡的吃法?”
林月儿点点头。她无法解释太多,语言是最大的障碍。但她能感受到对方态度的微妙变化。至少,不再是纯粹的、看待死物的目光了。
岩山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对着老伙夫沉声道:“以后,让她在伙房帮忙。食物……按她说的做。”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月儿沾着草灰和汗水的脸,补充了一句,“给她安排个单独的角落,弄点干净的草垫。水和食物……按士兵标准给。”
这简短的命令,如同惊雷在小小的伙房区域炸开!
“按士兵标准给?!”阿骨和周围的士兵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士兵标准!这意味着这个小东西不再是“小玩意儿”,而是被承认有“价值”的存在了!尽管这价值目前只体现在做饭上。
老伙夫更是激动得连连点头:“是!是!岩山队长放心!一定照顾好……月儿姑娘!” 他对林月儿的称呼都瞬间恭敬起来。
岩山没再多言,深深地看了林月儿一眼,似乎要将这个矛盾的存在刻进脑子里,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伙房,去向领主汇报这个小小的、却足以颠覆他认知的“发现”。
林月儿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丝。她扶着木勺,身体晃了晃,强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但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似乎燃烧得更旺了一些。她终于……有了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点,有了证明自己价值的途径,哪怕只是从最卑微的伙房开始。
很快,在伙房最里面一个相对干燥、避风的角落,士兵们用相对干净的干草给她铺了一个小小的“窝”。虽然简陋,但比起冰冷的兽栏已是天壤之别。一个属于她个人的、边缘有些粗糙但足够大的木碗被送来,里面是满满一碗清澈许多的水。还有一大块刚烤好的、没有焦糊的肉排,以及一小堆新鲜干净的、类似面包果的块茎。
林月儿捧着温热的木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甘甜的水,感受着久违的暖流滋润干涸的喉咙。她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块肉排,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纯粹的肉香在舌尖绽放,没有腥膻,只有满足。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次,却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点点……被承认的温暖。
日子似乎开始朝着好的方向滑去。林月儿在伙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需要做最重的体力活,而是成为了一个“技术指导”。她教伙夫们如何更好地处理食材:如何削皮去筋才能减少浪费,如何切块更易熟入味,如何控制火候避免焦糊,如何利用营地周围能找到的、带有天然香气的植物(类似野葱、香茅)给烤肉去腥增香,甚至尝试着用捣碎的野果做简单的蘸酱。
伙房的食物质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虽然依旧粗糙,但焦糊味少了,食材的搭配更合理了,味道也丰富了许多。士兵们从最初的怀疑、看热闹,到后来每次开饭前都忍不住朝伙房张望,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连带着,他们对林月儿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鄙夷和轻蔑依旧存在,但至少,明目张胆的骚扰和嘲弄几乎消失了。偶尔,还会有士兵路过时,对着她笨拙地咧嘴笑一下,或者丢给她一个刚摘的、巨大的野果。
林月儿也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她努力辨识着巨人使用的语言词汇,观察着营地的运作,留意着士兵们交谈中透露出的关于这个世界的零星信息。她知道这个军营属于一个叫“黑石堡”的领地,领主名叫“战锋”,是这片区域最强大的战士之一。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邻近领主的冲突,损失不小,正处于休整和戒备状态。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大约半个月。林月儿手臂上的擦伤和淤青渐渐好转,虽然依旧瘦弱,但脸色红润了一些,眼神也不再是初来时的惊惶无措,多了几分沉静的韧性。她甚至利用休息时间,在角落里用树枝在沙地上练习这个世界的文字(偷看士兵们训练时在地上划的符号),或者默默擦拭着那支从未离身的白玉短笛。
然而,这片异界的天空,从不允许真正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