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通道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锐利,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头顶惨白的LED灯带,像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寂静甬道。沈轻尘被唐念半搀半扶着,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三个多月的双胎妊娠,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得惊人,薄薄的孕妇装下紧绷的弧度如同揣着两颗沉甸甸的石头,坠得她腰背酸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迈步,小腹深处都传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拉扯感。
“慢点……慢点……”唐念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手臂紧紧环住轻尘的腰,几乎承担了她大半的重量。她警惕地扫视着空旷的通道,总觉得这过分的安静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预约好的检查室就在前面拐角。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深蓝色保洁制服、戴着宽大口罩和帽子的男人推着一辆半人高的清洁车,低着头,脚步无声地走了出来。清洁车上堆着几个半满的黄色医疗废物桶,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
男人推着车,不偏不倚,直直朝着沈轻尘和唐念的方向走来。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感。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点青色的下巴和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那眼神,空洞,冰冷,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
唐念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瞬间窜上脊椎!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沈轻尘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厉声喝道:“站住!你干什么?!”
那保洁员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猛地加快了速度!清洁车沉重的滚轮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他一只手依旧推着车,另一只手却如同鬼魅般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手里赫然握着一支针筒!针尖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幽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芒!直刺沈轻尘高高隆起的腹部!
“啊——!”沈轻尘瞳孔骤然缩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她下意识地双手死死护住肚子,身体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僵硬如石雕!
千钧一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通道侧面的消防栓玻璃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轰然撞碎!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爆射开来!
一道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如同扑食的猎豹般从破碎的玻璃门后狂飙而出!是顾琛!他脸色铁青,眼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和毁灭气息!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持针的保洁员!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沈轻尘!
在针尖距离沈轻尘腹部衣料不足寸许的刹那!顾琛那如同钢铁浇筑般的手臂猛地横插进来!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那只握着针筒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炸开!
“呃啊——!”那伪装成保洁员的杀手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变形!针筒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几圈,针尖朝上,闪着幽冷的光!
顾琛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个瞬间失去战斗力的杀手!他手臂猛地发力,如同甩开一件肮脏的垃圾,将那杀手狠狠掼向旁边的墙壁!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杀手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在坚硬的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哼,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玻璃爆碎到杀手倒地,不过短短两三秒!
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玻璃碎片滚落的细微“簌簌”声,和沈轻尘惊恐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
顾琛猛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坚实的壁垒,瞬间将沈轻尘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额角青筋暴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尚未散尽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和一种……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令人心悸的后怕和狂暴!
他死死盯着沈轻尘惨白如纸的脸和那双盛满了惊恐泪水的眼睛,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嘶哑低沉的、带着血腥气的咆哮:
“找死!”
这两个字,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瞬间冻结了空气!
几乎在顾琛话音落下的同时!通道前后两端猛地涌出七八个穿着黑色西装、气息冷冽如刀锋的彪悍身影!动作迅捷无声,如同鬼魅!瞬间将地上昏迷的杀手和那辆清洁车团团围住!两人上前,动作利落地将杀手拖死狗般拖走,另一人则迅速捡起地上的针筒,装入一个特制的密封袋。
“顾先生!”林安气喘吁吁地从拐角冲出来,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显然也是刚刚赶到。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现场,目光落在被顾琛护在身后、惊魂未定的沈轻尘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庆幸!
“轻尘!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唐念这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沈轻尘,声音带着哭腔。
沈轻尘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着唐念的手臂,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刚才那针尖刺来的冰冷寒意,仿佛还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顾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暴戾和杀意。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沈轻尘高高隆起的腹部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快得让人抓不住。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指尖却在距离她手臂寸许的地方猛地顿住,僵硬地蜷缩起来。
“林安!”顾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君王敕令般的威严,“安排人!现在!立刻!给她做最全面的检查!我要知道她和孩子现在的情况!立刻!马上!”
“是!顾先生!”林安立刻应道,声音斩钉截铁!他立刻掏出手机,飞快地拨通一个号码,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张教授!立刻到VIP一号检查室!带上你的团队!设备全开!准备最全面的孕产评估!立刻!马上!病人情况特殊!双胎!有潜在风险!五分钟内我要看到人!”
他挂断电话,看向顾琛,眼神凝重:“顾先生,张教授是国内顶尖的产科权威,也是我们医院的镇院之宝,我亲自去接他!您放心!”
顾琛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回沈轻尘身上,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他侧身让开一步,示意唐念扶她过去。
VIP一号检查室。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低沉的嗡鸣声。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密的光带,斜斜地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沈轻尘躺在宽大舒适的检查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消毒毯。她脸色依旧苍白,但惊魂未定的恐惧感在林安和唐念的低声安抚下,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双手依旧下意识地护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仿佛在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
检查室的门被无声推开。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老者在林安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干练的年轻女助手和一个推着精密仪器的技术员。老者正是张教授,他步履沉稳,眼神锐利而温和,带着一种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从容和令人信服的权威感。
“沈小姐,你好。我是张明远。”张教授走到床边,声音温和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紧张,放松点。我们只是做个详细的检查,确保你和宝宝们都平安健康。”
他的目光落在沈轻尘隆起的腹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双胎妊娠本就风险极高,再加上刚才经历的惊魂一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林安亲自协助沈轻尘躺好,调整好检查床的角度。唐念紧紧握着轻尘冰凉的手,给她无声的支撑。
张教授戴上无菌手套,动作轻柔而精准。耦合器涂上冰凉的凝胶,探头带着冰冷的触感轻轻落在沈轻尘紧绷的腹部皮肤上。
巨大的高清显示屏瞬间亮起!灰黑色的基底上,两个清晰无比、如同饱满豆荚般的孕囊轮廓赫然显现!比上次检查时大了许多!羊水清亮,如同包裹着珍宝的温床。
“看这里……”张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和凝重,他移动着探头,指向屏幕,“这是两个小家伙……发育得……相当不错。胎心搏动有力,规律……”
屏幕上,两个小小的、如同闪烁星辰般的光点,正以稳定而有力的节奏跳动着!噗通……噗通……噗通……那声音通过仪器放大,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检查室里!如同生命最原始、最顽强的鼓点!
唐念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林安也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然而,张教授脸上的凝重却并未散去。他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子宫壁的影像,手指在操作台上飞快地调整着参数,将图像放大、再放大。
“宫腔内膜……”张教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太薄了……比上次检查的数据还要薄……几乎……薄如蝉翼……”他指着屏幕上那层几乎难以分辨的、淡灰色的薄膜状结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局部区域……几乎透明了……”
他的手指移动到宫颈区域,眉头皱得更紧:“宫颈内口……松弛迹象明显……闭合不全……这种状态……随着胎儿长大,宫腔压力剧增……风险……非常大……”
他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凝重地看向沈轻尘,语气严肃而坦诚:“沈小姐,我必须告诉你实情。双胎妊娠本身对母体负担就极大。而你的子宫条件……先天发育不良,宫腔内膜严重菲薄,宫颈机能薄弱……这就像……一座地基极其脆弱、墙壁又薄如纸的房子,却要承受远超设计负荷的重量……”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这意味着……你接下来的孕期,会非常艰难。早产风险极高!而且……一旦宫缩发动,或者受到任何外力冲击……都可能导致……宫腔破裂!宫颈撕裂!甚至……大出血!危及你和两个孩子的生命!”
检查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仪器那单调的“噗通……噗通……”声,如同生命的倒计时,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沈轻尘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唐念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张教授看着她的反应,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凝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更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绝对卧床休息!任何活动都要严格限制!情绪必须保持平稳!不能有任何剧烈波动!我们会给你制定最严密的监护方案,包括药物抑制宫缩、宫颈环扎术……尽最大可能延长孕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顾琛那张冷峻得如同冰雕的脸,又落回沈轻尘那双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终的宣判:
“但即便如此……风险……依然存在。而且……随时可能发生。你和孩子……都像是在走钢丝。”
“沈小姐,”张教授最后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腹中的这两个孩子……是生命的奇迹。但守护这份奇迹……需要你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承受巨大的风险。”
“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