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若只如初见
>祖传老宅即将拆迁那夜,我遇见了困在宅中百年的苏蕴。
>她总穿着月白广袖襦裙,在雕花窗下哼着江南小调。
>“这宅子拆不得,”她指尖划过我后颈朱砂痣,“会放出地底的东西。”
>我翻遍族谱,发现她竟是曾祖未婚妻——百年前替我挡灾而亡。
>推土机轰鸣逼近时,她翻出泛黄禁术:“以所爱之人血肉为祭,可固宅百年。”
>当我举起刀,她却哭着抓住我手腕:“顾言初,你当年也是这样选的……”
>窗外忍冬藤突然疯长,将整座宅子缠成密不透风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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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土机的轰鸣声像钝刀子,一下下刮着顾言初的耳膜。他站在顾家老宅最后一级斑驳的石阶上,脚下是拆迁队撒下的、刺目的石灰白线,如同给这垂暮的老宅画上的一道催命符。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朽木的沉闷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宅子太老了。飞檐上的瓦当残破不全,精美的木雕蒙着厚厚的尘网,被岁月和湿气蛀蚀出深黑的孔洞。门楣上那块“诗礼传家”的匾额,金漆剥落,字迹模糊,只剩下一种固执的、摇摇欲坠的沉重。这是他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浑浊眼睛死死盯着,反复念叨“护住”的东西。可一个普通建筑设计师,拿什么护住这占地数亩、早已被评估为危房的庞然大物?资本推土机的履带下,诗礼传家四个字,轻飘飘如同尘埃。
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推开那两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厚重木门。一股浓重的、混杂着灰尘、霉变木头和陈年书卷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咳了两声。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从高处的花窗斜射进来,在布满浮尘的空气里切割出几道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疯狂舞动,像一场无声的暴风雪。
宅子深处,光线迅速被幽暗吞噬。他拧亮强光手电,光束刺破浓稠的黑暗,照亮了悬垂的蛛网和地上厚厚的积灰。脚步落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仿佛踩在朽骨的胸腔上。
穿过一道垂着破败纱帐的月洞门,手电光晃过角落一张蒙尘的雕花木榻,掠过墙边一排歪倒的空博古架……光束猛地定格在东面墙壁上。
那里,嵌着一扇巨大的、保存相对完好的雕花木窗。窗棂的格心繁复异常,缠枝莲纹与如意云头层层叠叠,即便蒙着厚厚的灰,也透出昔日的精工与气派。而就在那扇窗下,背对着他,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月白色的广袖襦裙,衣料轻薄,如水般垂坠,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朦胧的光泽。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一支样式古朴的玉簪斜插其间,簪头一点温润的碧色在尘灰中格外醒目。那身影纤细得近乎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凝固了时光般的沉静。
顾言初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电筒的光束剧烈地晃动起来,几乎脱手。
“谁?!”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在死寂的老宅里突兀地回荡。
窗下的身影闻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光束终于清晰地映亮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难以用确切年龄形容的面容。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细腻得如同上好的薄胎瓷。眉眼清丽至极,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旧时工笔画仕女的韵致。唇色很淡,像初绽的樱花瓣。然而那双眼睛……顾言初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那双眼睛太深了,深得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属于这个鲜活人世的幽寂。仿佛时光的尘埃在她身上积了百年,沉重得能将人溺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