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后,传来沈聿白越来越粗重、如同困兽般的喘息。

我拉开了厚重的书房门,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我微微眯了一下眼。就在我即将踏出这间囚笼般的房间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低吼,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林晚!你给我站住!”

那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几乎要失控的力量。

我的脚步,在门槛处,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藏在大衣袖袋里那份折叠起来的、硬挺的纸张边缘。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皮肤上,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肺癌晚期。确诊日期清晰地印在那里,是整整半年前。半年……足够一个人从最初的惊惶恐惧,走到现在的死水无澜。

胸腔深处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灼热猛地顶了上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我猛地咬紧牙关,下颌绷出僵硬的线条,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翻涌的血腥气压回喉咙深处。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腥甜,舌根都尝到了那绝望的味道。

站住?为什么?

为了听他更多崩溃的质问?为了看他如何消化这颠覆的“恩情”?还是为了……等他施舍一点迟来的、或许带着怜悯和愧疚的目光?

不。都不需要了。

真相已经揭穿。我存在的最后一点价值,那个可笑的、替身的身份,也随着骨灰盒的倾覆和蓝白发圈的出现,彻底瓦解了。现在的林晚,不过是一具被宣告了死刑的躯壳,一个连名字都显得多余的幽灵。

身后那道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我的背上,几乎要将我穿透。沈聿白沉重的、带着混乱气息的脚步声似乎在靠近。

我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攥着袖袋里那份冰冷诊断书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抬起脚,一步,稳稳地,跨出了书房的门槛。

“砰!”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沉重的骨灰盒被狠狠掼在地上,又像是拳头砸在昂贵木材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沈聿白野兽般痛苦而暴怒的嘶吼,夹杂着某种东西碎裂的刺耳声响。整座宅邸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震颤了一下。

我没有停顿,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沿着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一步一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那歇斯底里的破坏声和失控的咆哮,被厚实的墙壁和房门隔绝,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遥远而沉闷的背景噪音,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风暴。

楼下大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得不近人情。佣人们早已被书房的动静惊动,却只敢远远地站在角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茫然。空气凝固得如同冰窖。

我的出现,像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所有低垂的头瞬间抬了起来,无数道惊疑不定、带着探究和恐惧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脸上大概还沾着些许未曾擦净的骨灰粉末,衣服上也可能蹭到了痕迹,再加上我这副平静得近乎诡异的模样,在他们眼中,大概比楼上正在发疯的沈聿白更像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