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车上的红衣服
K912次列车正沿着黔桂铁路往西南腹地钻。窗外的山越来越高，像被斧头劈过的黛青色屏障，把天空挤成一条窄缝。林小满把脸贴在凉丝丝的玻璃窗上，看着山下的梯田像碎镜子一样铺在坡上，偶尔有几栋青瓦房子嵌在里面，烟筒里飘出的炊烟被风扯成细细的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堂哥林建国发来的消息：「小满，奶奶走了，凌晨三点。」
林小满的手指顿了顿，屏幕的光映得她眼睛发酸。她最后一次见奶奶是去年春节，奶奶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手里攥着个绣着荷花的布包，看见她就笑着招手：「小满，过来，奶奶给你留了糖。」布包里是水果糖，糖纸都黄了，奶奶说：「这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我藏在衣柜顶上，没让老鼠啃。」
火车鸣了一声长笛，林小满收回思绪，摸出钱包里的旧照片。照片是她五岁那年拍的，奶奶抱着她站在青瓦巷的老房子前，奶奶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藏青布衫，脸上的皱纹像晒干的菊花。她记得那天奶奶带她去村口的老槐树下拜菩萨，说：「菩萨保佑我们小满，平平安安长大，别像你妈那样……」后面的话奶奶没说下去，只揉了揉她的头发，眼角有泪。
「姑娘，要下车了？」列车员的声音打断她。林小满抬头，看见站台上的灯已经亮了，牌子上写着「青瓦镇」三个字。她背起背包，跟着人流往车下走，刚迈出车门，就被一股湿冷的风裹住，鼻尖萦绕着泥土和青苔的味道。
站台上没几个人，林小满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坳里有一片青瓦屋顶，像撒在地上的碎瓷片。她刚要走，听见身后有个细细的声音：「姐姐。」
林小满转身，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站在路灯下。小女孩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扎着两个羊角辫，脸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吓人。她手里拿着个竹编的小篮子，篮子里装着几支白色的菊花。
「你是谁？」林小满问。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说：「我叫阿桃，住在青瓦巷。姐姐是来参加奶奶的葬礼吗？」
林小满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阿桃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奶奶昨天晚上给我托梦，说她等的人来了。姐姐跟我走，我带你去奶奶家。」
说完，阿桃转身就走。林小满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路上没什么灯，只有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把阿桃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小满注意到阿桃的鞋子是旧的，鞋尖有个破洞，露出里面的红袜子。
「你家就在青瓦巷？」林小满问。
阿桃点头：「嗯，我家在巷口第三家，门口有棵大槐树。姐姐你小时候有没有来过？奶奶说你小时候经常在我家院子里玩。」
林小满想了想，记起奶奶以前说过，她小时候住在青瓦巷，后来爸妈离婚，妈妈带她去了城里，就很少回来了。她问：「你认识我奶奶？」
阿桃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认识啊，奶奶是村里的接生婆，我就是她接生的。」
林小满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前面传来狗叫。阿桃拉了拉她的袖子：「快到了。」
转过一个弯，林小满看见前面有一栋老房子，青瓦屋顶上长着几簇瓦松，门口的石狮子缺了一只耳朵，门楣上挂着个褪色的红灯笼。阿桃推开门，喊了一声：「奶奶，姐姐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