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真空期的蜜糖与微尘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和无所事事的焦灼。我们像两个刚从漫长冬眠中苏醒、急于拥抱阳光的小兽,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自由和彼此陪伴的每一寸光阴。
等待放榜的日子,既是甜蜜的真空,也是隐忧的温床。我们几乎天天见面,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去城郊废弃的铁路边看落日熔金,在廉价冷饮店里分享一碗刨冰,手指在桌下悄悄勾连;在深夜空旷的广场上并肩躺着数星星,谈论着那些遥远得如同星子般的未来。
“我想去上海,”她枕着手臂,望着深邃的夜空,声音带着向往,“听说那里有最好的大学,最前沿的……一切。”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广阔世界的渴望,那光芒曾是我奋力追逐的灯塔。
“上海好啊,”我立刻附和,心却微微下沉。我估算过自己的分数,冲击上海顶尖高校希望渺茫,更稳妥的选择是本省或邻省的重点大学。“那……我们争取都去上海!或者,至少去一个离上海近的城市?” 我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祈求。距离,这个我们刻意回避的幽灵,第一次在甜蜜的空气中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看我,只是专注地看着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那声“嗯”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我心上却带着莫名的重量。
我们热烈地讨论着专业。她想学物理或者精密仪器,探索物质世界的奥秘。我则偏向于文学或新闻,渴望用文字构建意义。这截然不同的方向,在当时被我们浪漫地解读为“互补”,是未来生活丰富多彩的保障。我们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在大学城附近租个小房子,她做实验写报告,我读书码字,周末一起去探索城市……“永远在一起”的蓝图,被我们用年轻的热情描绘得绚烂多彩。
甜蜜的顶点,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夏夜。我们看完一场午夜场的电影,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蝉鸣聒噪,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微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她。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带着一丝询问。
没有言语。我屏住呼吸,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轻轻地、试探性地吻上了她的唇。她的身体瞬间僵硬,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我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就在我以为会被推开时,她的身体奇迹般地柔软下来,唇瓣微微开启,带着一种青涩的回应。那个初吻,混合着汗水、夏夜草木的气息和她特有的、淡淡的馨香,短暂而深刻,像一道电流击穿了所有理性的屏障,将我们紧密地焊接在那个燥热的夜晚。分开时,我们都气喘吁吁,脸颊滚烫,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有紧握的手泄露了心底的惊涛骇浪。
“司锞心……”我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边的爱意。 “嗯。”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耳根红透。那一刻,我无比确信,“永远”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4. 理想国的第一道裂痕
命运的判决书在盛夏的尾声抵达。邮差送来两个薄薄的信封,却承载着我们全部的未来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