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当律师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大学图书馆的地下室整理一批十八世纪的蚀刻版画。手机在寂静的空间里突兀地震动着,我匆忙跑到走廊接听。
"林小姐,您的姑妈林明月女士于三天前去世,根据遗嘱,您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等等,"我打断了他,"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位姑妈?"
“您父亲从未提起过吗?三十年前…”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林明月女士是您父亲的姐姐,三十年前与家族断绝了联系。她留下的遗产包括位于青峰山的老宅,以及…"律师停顿了一下,"一幅画。"
作为一名艺术史学者,最后这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画?"
"《镜中的女人》,林女士的自画像。遗嘱特别注明,这幅画必须由您亲自保管,不得出售或捐赠。"律师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还有一些...特殊指示需要当面说明。"
三天后,我站在了青峰山脚下。通往老宅的路被浓雾笼罩,出租车司机拒绝继续前行。"那地方邪门得很,"他嘟囔着,"自从林家老太太去世,没人愿意靠近。"
我拖着行李箱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深秋山林的潮湿雾气像冰冷的手指缠绕着我的脖颈。当老宅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我不由屏住了呼吸——那是一栋三层的灰白色建筑,尖顶拱窗,典型的哥特复兴风格,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艘搁浅的幽灵船。
大门前站着一位瘦高的老人,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林小姐,我是林宅的管家,您可以唤我陈伯。"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糙,眼睛却异常明亮,在我脸上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
"陈伯,我姑妈…是怎么…?"我跟着他走进昏暗的门厅,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我说不上来的甜腻气息。
陈伯的背影僵了一下。"心脏病发作,医生说是自然死亡。"他似乎不愿意多讲,在简单介绍了老宅布局之后,他就无声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老宅内部比外观更加阴郁。深色胡桃木的护墙板,厚重的暗红色窗帘,维多利亚风格的家具上覆盖着防尘布。我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仿佛有人在身后亦步亦趋。
二楼尽头是姑妈的卧室,陈伯说那是遗嘱中指明我必须居住的房间。推开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油画。
《镜中的女人》。
画中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墨绿色的丝绒长裙,站在一面古董穿衣镜前。她侧身而立,面容与我有着惊人的相似——高颧骨,微微上挑的杏眼,只是她的眼神中透着我所没有的忧郁与警觉。最引人注目的是镜中的倒影:与现实中的她不同,镜中女人正对着观画者,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右手抬起,似乎要穿透镜面。
"这是她最后完成的作品,"陈伯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几乎跳了起来,"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最后六个月,她几乎足不出户,日夜与这幅画为伴。"
我走近细看,油画的技法堪称精湛。姑妈运用了卡拉瓦乔式的明暗对比,让画中人物仿佛随时会从阴影中走出来。但更令人不安的是某些细节——镜框上的雕刻仿佛扭曲的人脸,镜中背景与我所在的房间一模一样,包括我此刻站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