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北风卷着雪沫子抽打窗棂时,我正把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按在胸口。粗布褂子下的皮肤冻得发僵,那纸片边缘却像团火,烫得心口发颤。这封印着烫金校徽的通知书,夹着每年两千块的助学金申领表——是爬出穷山沟的唯一绳梯。 可张铁柱家的红漆木门后,正摆着决定命运的赌局。那个腆着啤酒肚的村霸,此刻正用我的助学金灌着劣质白酒。当父亲的旱烟袋敲出"李家彩礼能换两头牛"的盘算,当母亲把红嫁衣扔在我床头,我知道这场仗躲不过。铁皮柜里锁着的扶贫款账本,是刺向贪婪的唯一利刃
1 寒夜的赌局
后半夜的风裹着雪籽,打在脸上像无数根细针扎刺,疼得人直抽气。我把通知书塞进贴肉的口袋,布衫下的皮肤已被冻得青紫,那纸片隔着一层薄布,硌得胸口又疼又暖。县一中的助学金,是我从泥沼里爬出来的唯一绳索——没了它,李家的彩礼就会变成捆住我的锁链,锁得我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穷山沟。 张铁柱的笑声从村长家飘出来,混着猜拳声"五魁首""六六顺"撞在我耳膜上,震得头嗡嗡响。那扇刷着红漆的木门后,正摆着我日思夜想的扶贫款账本,听说锁在个铁皮盒子里。我攥紧偷来的黄铜钥匙,是趁他醉醺醺往炕边倒时,从裤腰上摸来的。金属边缘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的血痕,渗出血珠又很快凝固成暗红的痂。 狗吠声突然炸响,黄狗的爪子扒着篱笆,铁链子扯得"哐啷"响。我像只受惊的兔子蹿到柴房后窗,生锈的铁栅栏被我晃得咯吱作响,掉下来的铁锈屑落进衣领,刺得皮肤发痒。窗台上的积雪被蹭掉大半,在黑夜里露出块灰白的印子。 "咔嗒"一声轻响,钥匙终于咬开了锁芯。屋里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差点把我熏晕,张铁柱的黑皮鞋就摆在账本旁,鞋尖还沾着新鲜的泥——那是王叔家菜地的黑泥,带着菠菜的腥气。上周看见他往王家菜地里撒农药,就为了抢那块靠近水源的好地。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光映着我煞白的脸。我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每拍一张照片,心脏都像要撞碎肋骨,"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有几处明显的涂改痕迹,用铅笔描过的数字边缘发灰,像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当"哐当"一声门响传来时,我抓起账本就从后窗翻了出去。窗台上的仙人掌刺扎进掌心,疼得我倒吸口冷气也顾不上。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二十公里山路,我摔了七跤,膝盖渗血的地方冻成了硬块,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冰砣。裤脚结了层冰壳,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 教育局的铁门在晨雾中显出轮廓时,我冻僵的手指终于摸到了传达室的门铃。那声"叮咚"像天籁般清脆,惊飞了门檐下的麻雀。传达室大爷披着军大衣出来,看见我冻得发紫的嘴唇,赶紧把我拉进屋里,搪瓷缸里的热水冒着白汽,氤氲了我的视线。 推开家门时,父亲的巴掌带着风声扫过来,我甚至能闻到他手上的烟味。我踉跄着撞翻了墙角的酸菜缸,黄绿色的汁液漫过脚背,冰凉刺骨,混着鼻血在地上晕开,像幅丑陋的画。"读死书的白眼狼!你是想让全家饿死吗!"父亲的吼声震得房梁落灰。 母亲扑上来撕扯我的头发,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我胳膊,留下几道血痕。"李家明天就来接人,你敢不去试试!我就死在你面前!"她的哭喊声里混着绝望,我知道她怕张铁柱报复,去年王会计家的鸡被药死时,她整夜抱着我发抖。 弟弟抱着我的书包冲进猪圈,课本被他一页页塞进猪食槽,槽里的猪食还冒着热气。"让你读!让你读!"他跺着脚哭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那是我用捡废品钱买的练习册,封面上还写着"考县一中"的字样。猪哼哼着拱着那些印着公式的纸页,嚼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沾着纸屑。 我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膝盖冻得发麻,从猪嘴里抢出半张数学试卷,纸页上还留着两排细密的牙印,那道刚解出的难题被啃得模糊不清。油灯在风里摇晃,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我把碎纸铺在灶台上,上面还留着锅底的黑灰,针线穿过纸页时发出"沙沙"轻响,每一针都扎得格外小心。 母亲在里屋翻箱倒柜找红布,那是她压箱底的料子,边角都磨破了。她抖开布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像面破锣在敲。我摸着缝补好的课本封面,那道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极了我不肯屈服的脊梁,在昏暗中倔强地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