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下,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小竹峰首座服制,素雅的白底上绣着青翠的竹叶暗纹,袖口和衣襟处隐隐流转着淡青色的灵力光华,与这满屋的灰败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她没有再看张小凡,仿佛他此刻的沉默和疏离都在意料之中。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那积着厚厚一层灰烬的冷灶上。
她径直走了过去。
张小凡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仿佛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然而,当眼角余光瞥见那一抹素白的身影在冰冷的灶台前弯下腰时,他搁在膝上的手指,还是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灶台矮小,陆雪琪身量高挑,不得不微微屈膝,动作显得有些局促。
她挽起那价值不菲、绣着云纹的宽大袖口,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那双手,曾执掌天琊神剑,斩妖除魔,剑光所指,群邪辟易。此刻,这双握惯了无上神兵、承载着青云道法精粹的手,却开始生疏地捡拾起灶膛里冰冷的、带着潮气的枯枝。
动作笨拙而僵硬。她试图将细碎的枯枝拢在一起,指尖拂过冰冷的灰烬,留下几道清晰的污痕。她拿起一块火石,学着记忆中凡人的样子用力敲击。火星溅落在枯枝上,却只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她不死心,又试了一次,力道更大。火石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这一次,火星终于引燃了一小撮枯叶,橘红色的火苗微弱地跳跃起来,映亮了她专注的侧脸。
一丝微弱的暖意似乎开始在冰冷的空气中酝酿。
张小凡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收回,极其缓慢地,落在了灶台前那个忙碌的身影上。火光摇曳,勾勒出她清瘦而挺直的脊背线条。他看着她拿起一个破旧的葫芦瓢,走到屋角那个储水的大陶缸边。缸口结着一层薄冰,她费力地用瓢沿敲开冰面,舀起半瓢冰冷的井水。水很沉,她端着瓢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几滴水珠溅落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湿痕。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注入铁锅,然后盖上沉重的、边缘有些变形的木锅盖。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灶膛跳跃的火光下闪着微光。她转过身,走到张小凡对面那条同样破旧的长凳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粗糙的木桌和一盏飘摇的油灯。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比屋外的风雪更令人窒息。油灯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在两人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是片刻,还是永恒。灶膛里的火舌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哔剥”声,锅里的水开始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水汽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潮湿的暖意,冲淡了屋内的阴寒。
陆雪琪的目光落在张小凡脸上,那目光如同初春未化的冰面下的水流,看似平静,内里却蕴藏着复杂难言的力量。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褪去了平日里的那种疏离感,仿佛被这灶间的烟火气浸润过,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与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灵儿师妹…很挂念你。”
张小凡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这个久违的称呼,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早已麻木的心湖深处,搅起一圈圈苦涩的涟漪。大竹峰上那些模糊而温暖的记忆碎片——师父田不易严厉外表下深藏的关切,师娘苏茹温柔的笑语,师兄们吵吵嚷嚷的打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翻涌起来,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白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