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保持着面向窗外的姿势,身体却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神经都在无声地戒备。
是谁?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风雪?
是过路的旅人误入了村子?
还是……那些早已被时光掩埋的、属于过去的阴影,又循着某种气息找了过来?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屋内摇曳的烛光,将门外那纤秀的身影清晰地投映在糊着破旧窗纸的木格上。
那身影挺直如青竹,带着一种张小凡刻入骨髓的熟悉。
他绷紧的脊背几不可察地一震,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却微微颤抖起来。
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着细碎的雪沫,瞬间卷了进来,扑在张小凡裸露的脖颈上,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烛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流吹得剧烈摇晃,几乎熄灭,墙壁上的巨大黑影疯狂地舞动了几下,才勉强稳住。
门口,站着一个人。
墨色的长发被风拂乱,沾着晶莹的雪粒。一袭胜雪的白衣,在门外浓墨般的夜色和屋内昏黄灯光的交界处,晕开一片清冷的光华。斗篷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
她的眉宇间似乎凝着青云群峰终年不散的云雾,清冷而遥远,但那线条优美的下颌却微微绷紧,显出几分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那双曾令魔教妖人也为之胆寒的秋水明眸,此刻正静静地落在张小凡身上,目光深幽如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
陆雪琪。
青云门小竹峰首座,曾名动天下的绝世仙子,此刻就这样突兀地、真实地站在草庙村这间破败小屋的门口,站在张小凡的面前。她肩头还落着未曾融化的雪花,身上带着千里风尘的气息,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仿佛一幅绝世的工笔画被撕下了一角,硬生生地嵌进了粗糙的写意山水里。
张小凡的呼吸有刹那的凝滞。他看着她,目光从最初的震惊、不解,迅速沉落下去,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早已冰封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深潭。
他没有起身,没有开口,甚至连眼神里那一丝细微的波澜也很快平息下去,仿佛门口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幻影。
他只是那样坐着,将自己更深地沉入油灯摇曳不定的阴影里,像一个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躲避风雪的角落,哪怕这角落同样寒冷彻骨。
陆雪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平静的深处,有什么东西轻轻碎裂了一下,又迅速被更深的坚韧覆盖。
她沉默地抬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掩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将门外呼啸的风雪暂时隔绝。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她踏入的不是一间破屋,而是她早已认定的归处。
屋内狭小,陈设更是简陋得可怜。除了一张桌子,两条长凳,一个土炕,便只有角落里一个用几块青砖垒砌的简易灶台,上面架着一口蒙着灰尘的旧铁锅。
陆雪琪解下肩头那件一看便非凡品的雪白斗篷,随手搭在门边一条摇摇欲坠的木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