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端着粥碗的手纹丝未动，脸上那层清冷疏离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看那闯入的村长一眼，目光依旧落在张小凡脸上，仿佛在等待着他某种迟来的反应。
张小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心头。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倒刺，刮擦着他的喉咙。就在王村长脸上惊疑之色越来越浓，几乎要再次开口询问时，张小凡终于抬起了头。
他看向村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沉寂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用一种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极其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内子。”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入了一块巨石。
王村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不可能”、“绝无此事”、“你小子是不是冻傻了”的震惊。他看看张小凡，又看看陆雪琪，再看看张小凡，那粗犷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一种混合了极度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上。
陆雪琪端着粥碗的手，在听到那两个字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碗里滚烫的粥液晃荡了一下，溅出两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袖上，留下两点深色的痕迹。她的目光终于从张小凡脸上移开，极其短暂地扫过门口那呆若木鸡的村长，随即又垂落下去，落在手中那碗热气氤氲的白粥上。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极其轻微地扑闪了一下，掩去了眸底深处瞬间翻涌的、复杂难言的光。
王村长愣了好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像是终于从一场荒诞的梦中惊醒过来。他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恍然大悟的、甚至带着点促狭的憨厚笑容取代，嗓门也重新大了起来：
“哎哟！我的天！张小凡！你小子！行啊！真人不露相！什么时候讨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媳妇儿？啧啧啧，藏得可真够严实！”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提着那个粗布袋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进一股寒气，“我说你这小子最近怎么看着没那么死气沉沉了，原来是有这等福气！哈哈哈！好事！大好事！”
他自顾自地大笑着，将手里的粗布袋子“咚”地一声放在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上，震得油灯又是一阵乱晃：“喏，家里婆娘让带来的，刚蒸好的馍馍，还有一小块腊肉！说是大雪封山，怕你这光棍汉没吃的饿死！”他一边说，一边又好奇地打量着陆雪琪，“弟妹……是打哪儿来啊？这大雪天的，路上可不好走！哎哟，看看这手……”他的目光落在陆雪琪挽起袖口露出的、被灶火熏得微黑、还带着那道烫伤红痕的小臂上，语气顿时充满了朴实的心疼，“张小凡你这混小子！怎么能让这么俊的媳妇儿干这些粗活？你看看，都烫着了！真是……”
张小凡依旧沉默地坐着，仿佛村长口中那个“混小子”说的不是自己。他垂着眼，目光落在桌面上一点陈年的污渍上，那污渍的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