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间惊魂
山间的清晨，是浓墨重彩的绿。阳光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阔叶，筛下无数晃动的碎金，在林间湿润的腐殖土上跳跃、流淌。空气粘稠，饱含着泥土、朽木、苔藓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浓郁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李刚每一次的呼吸上。他背着半旧的藤编药篓，手中那柄磨得锃亮的药锄，像他身体延伸出的另一根指骨，灵巧而精准地在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岩石和茂密的蕨类丛中探寻。
这一片向阳的缓坡，是他熟稔于心的“宝地”。几株年份正好的老山参就藏在这附近的某片树荫下，根须饱吸地气，药力精纯。他放轻脚步，像一只经验老道的山猫，目光鹰隼般扫过每一寸地面，不放过任何一点异样的叶形或茎干。
就在他拨开一丛叶片肥厚的车前草，药锄尖几乎触到目标参叶那独特的掌状复叶时，一种异样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全神贯注的宁静。
是哭声。
李刚的动作瞬间凝固，药锄悬在半空。那声音若有似无，细若游丝，被山风揉碎了又勉强聚拢。凄楚，哀怨，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悲苦，在这生机勃勃的深林里，显得突兀而惊悚。它飘忽不定，有时像是从遥远山谷的回响中渗出来，有时又仿佛紧贴着他的后颈，就在那湿冷的树干后面呜咽。
一股寒意，并非来自林间的凉风，而是从骨髓深处猛地炸开，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李刚头皮发麻，握着药锄的手心瞬间沁出冰冷的汗液。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竭力捕捉那声音的来源。林间霎时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擂鼓般在耳膜里咚咚作响，震得他胸腔发痛。那哭声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重重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尖叫：跑！立刻离开这诡异之地！但另一种更古老、更顽固的东西——属于采药人对山林的熟悉，甚至是一种被这诡异哭声撩拨起的、近乎自毁的好奇心——死死地钉住了他的双脚。这声音里包裹的痛苦太过真实，太过沉重，沉甸甸地压住了他本能逃跑的冲动。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满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心一横，李刚循着那断断续续的悲泣，拨开身前更为浓密、带着尖刺的灌木丛。枝条抽打在他粗糙的麻布衣衫上，发出“嗤啦”的撕裂声，留下道道湿痕。他每一步都踏得极轻、极慢，像踩在薄冰之上，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片随风摇曳的树叶背后，每一块嶙峋怪石的阴影里，都仿佛潜藏着不祥之物。阳光被愈发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如同提前降临的黄昏。
那哭声，随着他的深入，却诡异地清晰起来。不再是飘渺的呜咽，而是一个女子清晰可辨的悲啼，锥心泣血，一声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终于，他拨开最后一丛低垂着、几乎触地的长满苔藓的藤蔓。
2 孤坟泣血
眼前豁然是一小块林中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孤坟。坟包不大，荒草萋萋，几乎掩埋了那方歪斜的石碑。碑上的字迹早已被风霜雨雪侵蚀得模糊不清，只留下些深浅不一的凹痕，像一张无声控诉、却无人能识的嘴。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此刻正无比清晰地、毫无阻碍地从那黄土堆叠的坟冢深处幽幽传来！
